第86章(第5/5頁)

興豐觀的道士前來找他麻煩,卻背著個累贅似的小道童,他不是沒有警惕,卻還是落入了網中。

若沒有漓池之前那一曲,這小道童的一劍,就足以擊散他的鬼體。他能感覺到,那小道童的一劍,還險些勾動了被壓在後殿地下的那些怨鬼一起反噬,只是因為之前被琴音所撫慰的緣故,它們並沒有被引動出來。那些怨鬼都是因他而死的,各個怨戾直指他而來,若是反噬起來,生生扯散他此身修為也不足為奇。

吳侯壓下此想,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道童身上。

他欠著那些怨鬼的不假,可若是沒有緊密相連的因果,這個道童憑什麽一劍勾動他的反噬?他散布瘟疫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死後仍不甘的冤魂盡數在他廟中,活著的人中又哪裏來的這樣緊密的因果?

小道童冷而怨地看著他:“我此身之父死於你所散布的疫病之中,留下尚懷著遺腹子的此身之母。因夫亡的悲痛,她亦難產而亡。我父母皆因你而死,十歲之前流浪乞討,直到被點醒前世,重歸興豐觀。我強行停滯此身年歲模樣,並不真正出家離世,便是為了留住此身前十年的因果,今日便應當是我了結此因果的時機!”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每一個字都幾如擂鼓,在此聲的引動之下,吳侯身上所積的怨苦再次翻騰反噬起來,險些要沖破持戒法的限制。

後殿之中,地下原本被琴音撫平的怨鬼,又逐一蘇醒過來,升起可怖的怨煞。

漓池坐在席上,膝頭停著琴,手中卻執著酒。他只一曲就足以重新平息下這些怨鬼,但卻並沒有動作。

月娘悄然從陰影裏出現,她站在漓池身側,目露哀求。

漓池舉了舉杯,轉頭看向月娘,他看見的是張溫婉秀麗的姑娘,而這姑娘身後的陰影裏,還有著許許多多的怨鬼,他們都是被吳侯收留在廟中供養的怨鬼,只不過他們的怨,並非沖著吳侯而去。吳侯替他們復仇,使他們能夠三倍償之,在他們看來,吳侯是他們感念的神明。

月娘替他斟酒,目中哀求之色愈重。

漓池卻仍然沒有撥弦的意思:“血脈是很有趣的因果關聯,你們都是此城中人,或許也是這殿下之鬼的後裔。那道童既然以血脈因果來引怨,你們也可以此來平怨。去告訴他們,現在的城中是什麽樣,吳侯是怎樣庇護此地的。”

月娘放下酒壺,對漓池一禮,沒入地下消失不見,她身後的那些其他怨鬼也都如此。在這大殿之下,那些死於瘟疫與火患中的怨鬼漸漸平息了下來。

但既然有得知現狀,願意暫時放下仇怨的,也就有不願如此必要復仇的。許多怨鬼沖出地面,沖著廟前的吳侯厲嘯而去。

漓池並不攔截這些怨鬼,只是持著酒杯自飲,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三生醉能不能醉鬼呢……”

吳侯廟前,無數怨鬼沖著吳侯撲了上來,興豐觀的道士在一旁虎視眈眈。

只要吳侯露出破綻,他們必將送出雷霆一擊。

卻見吳侯將手中酒壺一砸,散出潑天的酒霧,那些沖入酒霧中的怨鬼,竟一個個醉倒,落在地上,轉眼又沒入了地下。

三生醉自然是不能醉鬼、只能醉活物的,可吳侯手中的三生醉,是被他特殊調制過的,否則他同為鬼身,三生醉又該怎麽減免他的痛楚呢?

小道童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怒急而笑:“吳侯好手段,但就算解決了這些怨鬼,你也休想逃脫!我就是你的因果劫數!就憑此身,我今日就一定要斬了你!”

吳侯咳了一聲,因之前小道童的一劍之傷,又咳散許多鬼氣。

他舉刀橫在胸前,漠然道:“閣下請便。”

今日是他的劫,度過度不過都有可能,便是身死道消,也沒什麽可說的。他對此心中早已有了準備。

他的劫不是因為今日興豐觀布下的羅網。早在他擒下那個邪修,選擇修持從其身上得到的煉化怨煞為己用的法門之時,他就已經落入了網中,而更早的時候,在他選擇以瘟疫火患,強行奪下這片土地的信仰之時,就為今日之劫種下了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