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喜歡(第2/3頁)

到家之後他的心情反倒出奇平靜,爬上閣樓去畫了半幅畫,又坐回書桌前,慢慢看了幾篇課文。

現在他終於能理直氣壯地和江聲掛著電話,說些問題和講題之外的話了——睡覺之前說聲“晚安”,沒有兜兜轉轉的理由,光明正大,想說就說了,還能撒嬌似的補上一句,“除了晚安就沒有別的話嗎”。

“有,當然有,”江聲在電話那頭恍然大悟似的,“喜歡你。”

陳裏予靠在床頭,聽著他的聲音忍不住彎起嘴角,用極低極低的氣聲說:“嗯,我也喜歡……你。”

太俗了。原來他這輩子還有機會對誰說出這麽甜膩又俗套的話來,像所有陷入熱戀的正常人一樣樂在其中。

夜裏他不出所料,做了同江聲有關的夢——夢裏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又不盡然,整個教室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走下講台,出奇堅定又目標明確地朝對方走過去。周遭陽光濃郁,雲朗風清,梧桐葉被風拂動,磨蹭出細碎的響動來。

那個坐在最後一排落了單的男孩子撐著下巴對他笑,藍白條校服,淺色衛衣,袖口隨手挽上去,露出手腕上一圈細細的紅繩,還有那枚他送的銀色戒圈。

江聲不問他從哪裏來,也不問他叫什麽,只是靜靜看著他,等他走到桌前,才溫聲對他說:“小瑜,你終於來了。”

笑意溫和又明朗,像鄰居家好說話的大哥哥。

“你認識我?”他聽見自己這麽問對方,語氣卻不是記憶中死水微瀾的淡漠——更像他小時候慣常說話的語調,話音略微揚起,帶著討人喜歡的天真意味,面對“陌生人”也毫無怯意,是被自幼被寵愛長大的孩子才會養成的率真自然。

江聲點點頭:“認識啊,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陳裏予打量他片刻,搖頭道:“誰?”

“他們說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姻緣,”江聲就哄孩子似的唬他,“無劫無難,要形影不離一輩子的。”

如果故事的開始能這麽幹凈美好就好了,沒有創傷也沒有痛苦,同齡人裏格外出彩的兩個人,就這麽平和地相識,相處,形影不離,共度余生。

攤牌之後陳裏予愈發鐵了心地要和江聲一起留在省內讀大學,考臨近他志願學校的那所美院,自己聽不懂的課又怕耽誤對方,就獨自一人去教學樓頂層盡頭的空教室裏自習,逼自己硬著頭皮做題,按照江聲陪他一起整理的解題步驟往裏套,偶爾靈光閃現,還能憑著直覺做些變通,一來二去,高一兩學期的基礎題他已經能做到及格了。

午休和晚自習如果沒被安排某科任務,兩個人還是會去畫室,臨近十一月初的月考,復習節奏快起來,江聲只好忙裏抽空地替他補補知識點,等晚上各回各家寫完了作業,再熬夜連麥講題。

即使這樣,他還是很有耐心,有條不紊地做完自己的事,剩下的時間全留給陳裏予,看起來如常輕松,甚至樂在其中似的,心情總是很好。

偶爾講快了,被陳裏予半開玩笑地瞪一眼,又乖乖認錯,從頭開始再講一遍,語氣明朗,只是有意逗人一笑似的,會刻意將話音拖得很長,像極了在一起之前並肩走,他記不住要放慢腳步被陳裏予掐了胳膊,就索性將自己放慢成四分之一倍速,等著小貓來張牙舞爪地兇他。

陳裏予就用筆尾戳他手背,讓他好好講,眼底閃動著一點藏不住的笑意,又還要故作鎮定,繃起嘴角。

學累了也會煩躁,怎麽都看不進書,煩得想抓頭發。江聲就哄他,借著獨處的機會明目張膽抱他,挺俊的鼻梁磨蹭他脖頸,聲音軟軟的,帶著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獨特磁性:“小瑜乖,不看了不看了,休息一會兒,已經進步很多啦。”

陳裏予就順勢黏進他懷裏,貓似的小聲抱怨,說要多抱一會兒,太冷了。

——在一起前常找的借口,江聲也不戳穿,就摸摸他的頭發聊作安撫。

之後陳裏予會放下筆,去一旁畫畫——算練習也算消遣,畫九十月份剛入秋時候的梧桐樹,一面玻璃窗圍出明朗的天和薄雲,還有窗戶角落由青轉黃的不知名的樹枝樹葉;又一次畫了一條河,也許該稱之為江,江面平靜,無波無瀾,映著濃郁的金色暖陽,泛出波光粼粼的色彩來。

江聲問他在畫什麽,他便歪過頭,意味深長地彎起嘴角:“你猜……”

他在畫江聲。

細細想來,這個人的名字其實很有畫面感,渾然自成一派景象——不同的人看來大概會聯想到不同的風景,在陳裏予眼裏,春江水暖,陽光和煦,大概如此了。

高三之後走讀生不再強制上晚自習,於是兩個人偶爾也傍晚離校,去江聲家蹭頓晚飯吃。他見了江聲父親,是個高大挺拔、面容卻慈祥的中年人,穿工程師一行常見的格子襯衫,笑起來見牙不見眼,和江聲一樣的好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