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見

楚稷收回手,神思也隨之收回。定一定神,就往寢殿外去了。

倪玉鸞的身份姑且只能被吩咐了什麽差事就做什麽差事,不配隨侍天子四處走動,只得定住腳,怔怔地立在那兒。

當今聖上既年輕,又生得英俊。扶起她的一刹那已讓她的心怦然而動,她回味著,半晌做不出反應。

“咳。”柳宜走向殿門口,一聲咳嗽。倪玉鸞忙回身,低下頭:“姑姑。”

“皇上不知何時才會回來。”柳宜睃著她,臉色不算太好看,“你且去外殿候著吧。”

“諾。”倪玉鸞屈膝深福。禮還未盡,柳宜已從她跟前經過,徑直出了殿去,沒再看她一眼。

倪玉鸞眼底微顫,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做雜役時人人輕賤的日子。

管事的頤指氣使,全拿她們不當人看。偶有身份高些的宮人過去走動,若是正好心情不悅,也可以對她們肆意打罵。

可如今她都是禦前的人了,柳宜也不過是禦前宮人中的一個而已。都是當為奴為婢的,看不起誰呢?

不甘在倪玉鸞心底蔓生,指甲深深得摳進手背,摳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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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西北邊的屋子裏,一早就有小宦官來跟顧鸞和方鸞歌傳了話:“宜姑姑說今兒不學規矩了,你們好好歇上一日吧。”

二人自都高興,日復一日地練規矩總是累的。尤其是顧鸞,從尋常禮數到奉茶研墨,她都恨不得比這些禦前宮女還熟,要她再這樣聽上一遍又一遍實在累得慌。

二人就這樣在屋裏癱了大半日。起初方鸞歌想著倪玉鸞一而再的強出頭還有幾許不忿,後來也懶得再多說什麽,安下心來吃點心喝茶。

臨近晌午時,宮中有聖旨傳開,說吳才人已有兩個月身孕,位晉美人。

“有孕?”方鸞歌聽聞消息只覺驚喜,扭過頭問顧鸞,“這是不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顧鸞眨眨眼,點頭:“是呀。”

上一世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吳氏有了身孕。明年年後這孩子就會平安降生,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公主。

這個公主,會是吳氏一輩子的指望。

吳氏原是尚寢局的宮女,比皇帝年長兩歲。半年前皇帝大婚,尚寢局按規矩要在大婚之前指兩名宮女過去,為皇上“開蒙”——說白了就是學學床上那點事,別和皇後娘娘弄得尷尬。

吳氏便是其中之一。一夜過後,就依例進了後宮。

但她相貌平平,性子也老實,一輩子都不得寵。虧得有了這個女兒,得凡大封六宮倒也都由她。

不過,吳氏腹中的孩子應也不是當下後宮裏唯一的孩子。

依著日子數,皇後應是也有了,只是尚未發覺。

皇後這一胎,是今上的嫡長子。

倪玉鸞在傍晚時從紫宸殿中告了退,回了房來。與她一道回來的還有些賞賜,攏共三兩副首飾,還有些銀兩。

倪玉鸞喜不自勝,不免也要有些宮女宦官要來巴結她,她沒關房門,談笑聲一句句地往顧鸞房裏飄。

有人不無艷羨地說:“姐姐真是命好。我都調到禦前一年多了,皇上的面都沒見過兩回,更別說讓皇上親自賞東西了。”

倪玉鸞的笑音裏頗有炫耀之意:“我也不過是碰上了皇上心情好罷了。有好大家分嘛,來,這釵子你拿去。”

先頭說話那人忙道:“不行不行,這我可不敢收,收了我也不敢戴。”

“拿著吧。”倪玉鸞還是硬將釵子塞了過去,聲音比方才更高昂了些,“禦前規矩多,我也戴不了這麽多首飾,不如咱們分著戴。”

“嘁。”方鸞歌聽著隔壁的動靜翻白眼,“小人得志!”

“生什麽氣。”顧鸞歪在床上讀著書,睃著她笑,“她是頭一日當差,在皇上跟前,又正碰上吳美人有孕,賞賜自是少不了的。等你去了你也有,別自己氣自己。”

她這樣勸著,可自己心裏也亂。不為那幾副首飾,只怕他喜歡倪玉鸞。

其實,這心思說來也好笑。

從上一世到今天,她都不過是一廂情願地喜歡著他。而他一直都有後宮,多一個倪玉鸞並沒什麽值得計較的。

但關心則亂,庸人自擾。

隔壁的聲音越喜悅越刺心,和窗外不住傳來的雷聲一起攪得人心煩。

又過不多時,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得臉的宮人自有人將晚膳送到跟前,余下的人則是一起聚到東邊的一間廳裏用。

顧鸞和方鸞歌一起走出房門的時候天是陰的,滾滾濃雲裹挾悶雷,但就是不下雨。

說來也煩,這雨只在晨起時下了一刻就停了,卻陰了一整天,弄得又潮又悶,讓人不痛快。

快走到用膳的那方廳時,天公偏又不作美地掉起了雨點。方鸞歌擡手遮了一下:“呀,沒拿傘。”

顧鸞即道:“我回去拿。”

“算了吧。”方鸞歌拉住她,“一會兒飯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