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意志(5) 你要擊碎我的眼睛,余洲。……

余洲如夢方醒,還兀自恍惚著。季春月沒有放過他,握得余洲的手發疼:“好孩子,你剛剛說了什麽?別騙阿姨。”

余洲試圖否認。他下意識地去看文鋒。文鋒的眼神裏沒有他懼怕的東西,相反,那雙和季春月一樣驚愕的眼睛裏漸漸浮上淚水。

“沒有什麽姓黃的律師,是嗎?”文鋒的手勁更大,他捏著余洲的肩膀,“也沒有跟奶奶重逢,你在騙我們……你一開始就在騙我們?!”

淚眼的余光裏,余洲看見越來越多的人從雪地裏爬起、站立。他們茫然四顧,樊醒緊緊抱著被骷髏嚇了一跳的姜笑,狂喜的小十讓大地開始融雪,四時鐘發出震耳欲聾的響動,指針走向了正東方,三點的位置。是春天來了,綿綿的細雨從天而降,覆蓋在所有人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余洲口齒不清地,仿佛辯解,又仿佛是瘋狂的傾訴,“我被人撿走了,我在廢品收購站裏住……住了很久、很久……我一個人,沒有人管我,沒有人愛我……我只有久久……”

季春月狠狠抱住了余洲,力氣之大,兩個人直接倒在濕漉漉的、剛長出青嫩葉子的草地上。余洲個頭已經比季春月高,季春月在他懷中大哭,完全喘不過氣。文鋒跪在妻子和余洲身邊,他的聲音粗獷,哭泣的時候像一頭蒼老的、孤獨的野獸。

和姜笑呆在“鳥籠”裏的這段時間,姜笑有事沒事總問夫妻倆:如果見到了孩子,怎麽辦?

夫妻兩人對余洲和樊醒等人還會再回來,甚至能找到回去的辦法,實際上並沒有很大的期待。他們在鳥籠中輾轉的時間太長太長,見過了太多雄心勃勃的年輕人。激動時誰都會許諾,誰也都會信諾,但日子一長,冷靜下來,只能自我安慰:做不到也沒關系。

姜笑對夫妻倆孩子的事情尤為感興趣。季春月教她和小十寫孩子名字,小十曾把“文斯淵”寫滿了傲慢原,筆劃亂飛。

你想過他現在什麽樣嗎?你猜他談戀愛了沒有?如果他過得不太好你們會失望嗎?——姜笑翻來覆去總是問這些問題。

有時候季春月也會認認真真地和姜笑一起想象,文斯淵現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她當然希望他健康,快樂,同時也希望他優秀,出色,美滿。

有時候文鋒路過,姜笑還會拉著文鋒問長問短。文鋒不太樂意參與這種沒根沒據的揣測,姜笑便直截了當:要是他變成了壞人,怎麽辦?

文鋒也直截了當:我們夫妻沒找到他,教育好他,我們也有責任。

姜笑:你不是嫉惡如仇嗎?

文鋒思考過,末了說:他好好活著就行。

他們直到此刻才知道姜笑打了這麽多的預防針。

季春月力氣大得離譜,她撥開余洲的額發,專注認真地看他,看他的眼睛眉毛、嘴巴鼻子,視線一次又一次被眼淚淹沒。文鋒把余洲拉起來,根本舍不得放手,哭著撫摸余洲的臉。

這和余洲設想的重逢很不一樣。他以為自己可以快樂地站在他們面前報告喜訊,可以回去,回去後還能生活在一起。但季春月和文鋒,只能永遠留在“縫隙”裏。

太痛苦了,余洲哭得頭疼,他最後沒了力氣,只能抽泣,反倒是季春月和文鋒在安慰他。

樊醒等人給了他們相處的時間。

姜笑復生之後,很快接受了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小十第一時間找出流落在傲慢原的胡唯一,再一次把他關進了那個不能逃脫的地方。

魚幹和樊醒告訴姜笑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姜笑繞著許青原轉圈:“沒什麽區別,還是沒頭發。”

許青原即便不滿,也無法再用眼睛瞪她了。

在說笑的間隙,樊醒向姜笑道歉。姜笑拍拍他肩膀:“沒必要。我在這裏其實也挺開心的。而且我沒了之後,‘鳥籠’自動讓唯一活著的小十當上籠主,我現在自由自在的,挺好。你成了山大王,你得重新設計‘鳥籠’的規則,讓我也能離開這裏,去看看別人,比如柳英年。”

樊醒:“嗯,一定。把余洲送走之後,我不會再制造新的陷空。縫隙裏的人已經夠多了,你愛怎麽串門就怎麽串門,誰都不能攔你。”

魚幹在教訓小十,讓她千萬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由著性子做事。

小十現在對安流的心臟也沒了執念,跟爭奪心臟、制造收割者狩獵他人相比,和姜笑他們在一塊兒有趣得多。“我變乖了!”她十分不滿,“你不能老用以前的觀念來看我。”

魚幹大吃一驚:“你連講話都不一樣了。”

小十:“季老師教我很多東西。你想學麽?我也可以教你。”

魚幹:“免了,怕你教壞我。”

小十捏住它的魚尾巴甩來甩去。

漫長的一日過去,夜幕降臨之時,余洲來到樊醒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