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萬歲爺您聖明。)(第2/6頁)

這種寬泛的問題,就像問你一碗飯裏有多少粒米一樣,讓人無從答起。

銀朱定了定神,強迫自己細琢磨,可是想了半天,腦子裏還是亂糟糟的,便道:“奴才一早就跟著琴姑姑上中正殿這片換竹簾子,半道上遇見了娘娘們,在夾道裏站了一會兒。後來進春華門,一直忙到申正時牌,才和大夥兒一塊兒回尚儀局。回局子裏後做針線,做到晚飯時候……奴才實在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兒啊,請娘娘明察。”

結果這段話,卻招得怡妃嗤之以鼻。

怡妃坐在一旁的玫瑰椅裏,梔子黃的纏枝月季襯衣上,罩著一領赤色盤花四合如意雲肩。那鮮亮的裝束襯托著一張心不在焉的臉,似乎不屑於和奴才對質,扭頭對身邊宮人道:“叫她死個明白。”

身後的宮女應了聲“”,上前半步道:“奴才今兒奉主之命,上寶華殿內室供奉神佛,剛點上香,就聽見外頭有一男一女說話。女的說‘別來無恙’,男的抱怨‘你不想我’,聽著是熟人相見。奴才本以為是宮女太監閑話,沒曾想出門一看,竟是焦銀朱和進宮做佛事的喇嘛。奴才唬了一跳,回去就稟報了我們主兒,這宮裏宮規森嚴得很,怎麽能容得宮女和外頭男人兜搭。雖說喇嘛是佛門中人,但終究……不是太監嘛。宮人見了本該回避才是,這焦銀朱反倒迎上去,兩個人唧唧噥噥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大喇嘛還給了焦銀朱一樣東西,奴才沒瞧真周,就不知道那究竟是個什麽物件了。”

這話說完,所有人都一臉肅穆,恭妃沖貴妃道:“這還了得?前朝出過宮女私通民間廚子的事兒,到這裏愈發漲行市了,竟攀搭上了喇嘛。那些喇嘛都是雍和宮請進宮來的,這麽幹可是玷汙了佛門,夠這賤奴死一百回的了。”

頤行到這時才弄明白來龍去脈,忽然覺得毛骨悚然,這宮廷裏頭要不出事兒,就低頭當好你的奴才,要出事兒,那就是禍及滿門的大禍。

銀朱和喇嘛交談她是知道的,也看見了,她雖不清楚他們先前說了什麽,但以她對銀朱的了解,銀朱絕不是這樣不知輕重的人。

銀朱早就百口莫辯,嚎啕著哭倒在地,嘴裏嗚嗚說著:“神天菩薩,真要屈死人了!”

這時候沒人能幫她,頤行慶幸自己跟來了。平時自己雖然窩囊,不敢和人叫板,但逢著生死大事,她還是很有拼搏精神的,便翻開自己的袖子,從裏頭掏出一截沉香木來,向上敬獻道:“貴妃娘娘,我知道大喇嘛給銀朱的是什麽,請娘娘過目。”

貴妃身邊的宮女流蘇見狀,下台階把東西接了上來,送到貴妃面前。貴妃凝神一打量,“這是什麽?”

“回娘娘,這是禮佛的檀香木,是銀朱從高僧那裏求來,送給我的。”頤行說著,磕了個頭道,“娘娘明鑒,咱們才進宮不久,那些喇嘛又是偶爾入宮承辦法事的,銀朱哪來的機會結識他。我想著不光是民間,就算深宮之中也多是信佛之人,喇嘛在咱們凡人眼裏就是菩薩,見著了,求兩句批語,求道平安符,不都是人之常情嗎。”

裕貴妃聽完,將這截檀香木遞給恭妃和怡妃,似笑非笑道:“兩位妹妹的意思呢?”

怡妃看罷,那雙細長的眼睛移過來,乜了頤行一眼道:“好尖的牙啊,她十六進宮,焉知不是在宮外頭結識的?說句實在話,這種事兒換了旁人,早就躲得遠遠的了,倒是你,仗著自己比別人伶俐些,上這兒抖機靈來了。”

這話一說,可見就是刻意針對了,銀朱昂起腦袋說:“娘娘,奴才十六歲進宮不假,但奴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家裏頭管教得嚴,這輩子就去過雍和宮一回,且家裏有人陪著,我兜搭不上寺裏喇嘛。尚儀局派遣人上寶華殿當差,姑姑選誰不由我定,怎麽就弄出個早就約好的戲碼兒,還編造出這些混賬話來。奴才不服,僅憑這三言兩語就判定奴才有罪,奴才死都不服。”

上頭的恭妃怒而拍了玫瑰椅的扶手,直起身子道:“滿嘴胡唚,這深更半夜的,貴妃娘娘竟耗費精神聽這奴才詭辯!咱們是什麽人,冤枉你做什麽?你要是身正,尚儀局那麽多的宮女往寶華殿辦差,為什麽獨你和那個喇嘛搭話?”

這個問題頤行知道,她眼巴巴地望向貴妃,委屈地說:“貴妃娘娘,銀朱和奴才好,這是人盡皆知的。奴才進宮至今,實在是溝坎兒太多,太不順遂,銀朱心疼我,給我請了根兒開過光的檀香木,盼菩薩能保佑我,這是她的善意啊。事兒要是真如怡妃娘娘跟前人說的,那位喇嘛也不至於這麽不上心,隨手拿根木頭疙瘩來敷衍。人只有兩個耳朵,總有聽岔的時候,保不定銀朱說的是‘我佛無量’,大喇嘛說的是‘阿彌陀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