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3頁)

夜晚,風大了起來。

時濛選擇了一條向北的路,凜冽的風將他稍稍留長的頭發吹起,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和映著燈火的瞳孔。

燥熱褪去,涼意滲入毛孔肌理,似是發現了他的冷,跟在後面不到五米的人快步上前,將剛脫下的大衣披到他肩上。

被時濛揮動手臂擋開,附贈冷冰冰的一句:“別跟著我。”

傅宣燎自是不會聽的。從前的時濛有多固執,現在的傅宣燎就有多一意孤行。

他知道時濛受到刺激,需要靜一靜,卻沒辦法放任他跑出去,無論如何也要看著他,不讓他傷害自己。

實際上,時濛哪裏還有傷害自己的力氣?他走了那麽長的路,無非是為了發泄無處安放的躁郁。

眼下躁郁隨風散去,一種不具名的空虛襲了上來,時濛停下腳步,舉目四望,發現不知何時離開了光怪陸離的鬧市區,又進入了另一片安靜的地域。

和住的地方不同,這裏臨近市郊的工業園區,處在休息時間的工廠只亮了幾盞守夜的燈,掩映在大片茂密的樹林之中忽暗忽明。

對面一家24小時便利店成了最顯眼的存在。時濛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余光掃過幾米開外的人時幾乎沒有停留,然後便擡腳穿過馬路,推開便利店的門走進去。

堪稱跋山涉水地走了這麽久,早就饑腸轆轆。

時濛從貨架上拿了杯面,結賬的時候看到後面排隊的人將差不多的速食擺在收銀台旁,視若無睹地別開眼。

室內外截然兩種溫度,灌上開水等待泡面的過程中,時濛搓了搓凍紅的手,有點後悔沒把手套帶出來了。

不過當時走得太急,別說手套,要不是手機本來就在口袋裏,現在可能連泡面都吃不上。

這麽想著,時濛又覺得慶幸。

他始終沒有去想另一個人,可能無暇顧及,又或許是害怕再暴露什麽。

哪怕他所有的樣子對方都親眼見過了,包括強詞奪理和負隅頑抗。

不知怎麽回事,這三分鐘過的仿佛比長途跋涉的幾個小時都要漫長,長等到時濛撕開杯面的紙蓋,發現裏面多了一根火腿腸和一顆鹵雞蛋,思緒才陡然卡殼。

等到續接上,時濛已然想不起是什麽時候讓他鉆空子往裏面加了配菜,如同想不起自己究竟從何時起,可以坦然接受他的照顧一樣。

他給過他的東西,只有那一點點,也遠不止那一點點。

他把他從黑暗裏背了出來,讓他看到這個灰黑色的世界裏還有陽光那樣美好的東西,賦予了生命另一種意義。

時濛也曾問過自己,真有這麽多嗎?

回避這個答案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個答案肯定且唯一——有的,有這麽多。

因此他做的所有事情,歸根結底都奔著同樣的目的——

從前把傅宣燎綁在身邊,是為了繼續擁有下去。

現在把他推開,是怕抓不住,難長久,得到過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遠走。

還不如從未擁有。

這餐飯吃得簡單,卻叫人胃裏舒暖,全身的血液都順暢流動。

處理掉垃圾,時濛又走向收銀台,要了包煙。

應是太久沒抽的關系,拆包裝的動作有些生疏。尤其時濛習慣右手拿煙,如今右手傷未痊愈,動作少了點靈敏度,亦欠缺準頭,好不容易將煙抽出一支,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一摸口袋,沒有火。

聽得傅宣燎丟下一句“等我一下”,緊接著腳步聲遠去,玻璃門開合,時濛扭頭,透過玻璃窗看見他立在收銀台前,一道修長孤寂的側影。

時濛視力尚可,因此能看到傅宣燎嘴角那片被咬破的傷口,結了深紅色的一層痂,看上去有種被欺負了的可憐。

時濛知道他沒在裝可憐,他也確實抱了在自己這裏嘗盡所謂“等量”的苦的打算,毅力超群到讓人心驚膽戰。

等到傅宣燎用買來的打火機,用手籠著火給時濛點上,時濛夾著煙,盯著上頭的火星看了會兒,才送到嘴邊。

他很慢地吸了一口,還是因為不適應被嗆得咳嗽。

他不記得突然想抽煙的原因,卻記得當初戒煙是為了誰,於是擡起頭,看向和他一起佇立在冬夜寒風中的人。

傅宣燎也看著他,用一種迷戀的、近乎貪婪的目光。

時濛先是愣住,而後忽地扯動唇角笑了一下。

“哦,我知道了。”他說,“你還想跟我上床。”

當下時濛是麻木的,不知是因為天太黑,風太冷,還是因為剛剛直面了一場令人絕望的自我剖白。

而這種程度的調侃,對經過大風大浪的傅宣燎來說,無異於撓癢癢。

“是的,我想。”傅宣燎坦蕩地說,“從前想,現在也想,以後還會繼續想。”

這回答又超出了時濛的預估,他一時羞惱,又覺得抓到把柄不用可惜,便道:“那說明我和你之間,只有最原始的身體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