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5頁)

裏面的陳設比想象中簡單,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畫架。顏料整整齊齊地碼放在盒子裏,畫筆插在筆筒裏,已經完成的畫作被卷起來堆放在桌子上,還沒畫完的蓋著塊防塵布,傅宣燎掀起一角看過,是人物,只有背影。

在時家,傅宣燎就見時濛總是畫這個背影,當時以為那是時濛的創作偏好,現在才知道,他不是不想畫正面,而是自己留給他的,永遠只有離去的背影。

就這樣一個狠心的背影,時濛還畫了一張又一張,總是不滿意。

事實上傅宣燎知道時濛畫得好,能夠得到市場的認可,便足以說明他的實力。何況這裏的每一幅都那麽栩栩如生,哪怕畫的僅僅是擺在桌子上的一盆草莓。

連草莓都是傅宣燎愛吃的——時濛把“愛傅宣燎”這件事揉進了骨血裏,遍布在周遭的每一處角落,以至於如今傅宣燎鼓起勇氣正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究竟幹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難怪他的小蘑菇畫得那樣好,卻總是用手臂擋著不讓他瞧。

他的小蘑菇還那樣漂亮,沒有人比他更漂亮。

如今回想,傅宣燎甚至覺得時濛發瘋的樣子都可愛,明艷上挑的一雙眼睛看過來,裏頭含著兩汪水,欲語還休的樣子,倒像委屈多過憤怒了。

他其實是會委屈的,只是他不知道那叫委屈。

而讓他委屈的人不敢面對,一味逃避退縮,讓他這樣一個有許多驕傲資本的人,面對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愛情,也變得卑微如塵。

不過搬到這裏幾個月,時濛的畫作就積累了不少。

傅宣燎早前就承認時濛畫得好,也因此懷疑過偷畫事件的真實性,因為時濛根本沒有偷的必要。

所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最大的惡意揣度時濛的?

記憶倒回到最初,嚴苛得近乎拷問

細想應該是五年前,那幅《焰》作為起點,緊接著是下藥,然後是那份曾被他視作恥辱的合同。

五年來,傅宣燎不斷給自己洗腦,用這些事實證明時濛是個鐵石心腸、冷血惡毒的人。他拼命給自己找借口——時濛偷畫,時濛自私,時濛不值得被愛。

如今這些借口一一被擊碎,回過頭再看,其中自事實中產生的結論少得可憐。

多的是傅宣燎自以為是給時濛貼上的標簽,因為與此同時,他還在不斷給自己洗腦另一件事——忘記等同於背叛,唯有守諾才不會受到譴責,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如今所謂的承諾剝開外皮,內裏只是一場赤裸裸的利用,而他用攻擊代替抵禦,讓原本美好的東西被下了惡毒的定義,被誤解,被怨恨,被瞧不起。

直到一層剝開對時濛所謂“惡毒”的想象,發現內裏幹凈剔透的一顆心。

一切都晚了,可這又該怪誰?

按照傅宣燎有仇必報的性格,得知真相後就該殺上門去,可這件事裏人均受害者,就算受的傷並不嚴重,也擺出了受害者的姿態祈求原諒。

傅宣燎不是聖人,卻也不會逃避責任,他希望時濛醒過神來可以恨自己,哪怕把錯都歸咎到他一個人頭上。

畢竟無論愛還是恨,都足以維系一段關系。

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和時濛繼續下去。

回到臥房,側身擦過床尾,放在那裏的被時濛還回來的西裝不慎落地,咚的一聲。

傅宣燎順著下墜的那一面摸到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顆沉甸甸的藍寶石。

完好無損的寶石晶瑩剔透,鏈子也系在上面,傅宣燎把它握在手中,盯著看了許久,看到眼睛被折射的光刺痛,心口的酸澀如海浪一波一波翻湧。

吸進長長一口氣,自責悔恨之後,遲來的疼痛伴著久蹲的眩暈讓傅宣燎眼前陣陣發黑。

這心疼雖然陌生,但他很清楚不是為了自己。

那便只能是為了小蘑菇了。

想起時濛收到這顆藍寶石時眼睛發亮的樣子,明明只是一件並不日常、過分華麗的飾品,明明以他的能力買十顆這樣的寶石都輕而易舉,他卻到哪裏都要戴著,時不時用手輕輕摩挲,當真把它當做獨一無二的寶貝在珍惜。

小蘑菇翻山越嶺,披荊斬棘,沒曬過幾天太陽,卻淋了那麽多的雨,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現在連一顆別人隨手贈與的破寶石都不敢要了。

傅宣燎又想起清晨在海邊,警察問時濛這樣做圖什麽。

圖什麽呢?

他不過是在捍衛自己的正當權益而已。

他不過是對一個膽小懦弱的笨蛋人類動了心……而已。

(下)

而這個笨蛋人類,直到經旁人點醒,才遲鈍地察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給出回應。

夜深人靜時分,傅宣燎點燃一支煙,站在窗前,看著手裏明滅的星火,和裊裊飄起的白色煙霧。

這包煙還是高樂成很久以前丟在這裏的,傅宣燎拿給時濛,時濛沒要,丟在床頭櫃裏放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