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老爺子聽了,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著,吐出字來,「你就不怕我滅了你這個孽障,再去殺了他?」

白雪嵐說,「白承元說過,他一定死在宣懷風前頭。」

白老爺子陰冷地哼了一聲,「我連你都舍得,我舍不得一個白承元?」

白雪嵐沉默片刻,很快又雲淡風輕地笑了,說,「您那陰陽相隔的規矩,原來可以更改嗎?沒奈何,誰讓您威勢比誰都大,只能由得你。那我就在下面等著他。以後您也下來了,就見著我們還是恩恩愛愛的一對。」

白老爺子怔怔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想這樣找死的傻子,怎麽自己就看走了眼,以為他是所有孫子中最聰慧的那一個?自己要將一個大好的花花世界交給他,他卻要把自己的性命,葬送給兒女情長,還是世間不能容的敗德之情。

白老爺子老態龍鐘地嘆氣,喃喃說,「好,你的態度我已經清楚了。既然無法商量,那就不用商量了。我們白家,不留你這個執迷不悔的孽障。」

他仿佛累極了,舉起一只手,輕輕打個手勢。雖然手勢做得無力,但畢竟是一個命令,而且是不容動搖的命令,那兩個親兵見了,便高高舉起家法,對著白雪嵐的身軀,沉重地打了下去。

宣懷風送走白雪嵐他們,在孔宅裏無所事事。白雪嵐不在身邊,宅裏雖有白承元留下的一些手下,但在宣懷風眼裏,就似眼前再沒有別人一樣。

他的人在這,魂卻不知何往,手裏端著別人遞過來的茶杯,也不知道往嘴裏送。只是想著白雪嵐的計劃不知道是否順利,予兮摶對又迷迷糊糊地回憶起今天發生的事。早上白雪嵐怎麽和他分別;蔣副連長怎麽找到小公館,把自己抓出去,自己又是怎麽逃跑;郊外小樹林裏怎麽被搜捕,怎麽打死了廖翰飛和那個日本人,那火把自己燒得怎麽狼狽……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似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宣懷風身子猛地一震,差點從凳子裏跳起來,回頭一看,發現原來拍他肩膀的人,竟是宋壬。張大勝站在宋壬身後,兩人都是一臉熱汗,又沾著許多灰。

宣懷風驚喜萬分,問他們說,「你們怎麽來了?」

張大勝擦著臉上混著灰的汗水笑道,「好家夥!一群瘋狗在後頭一通追,我們的汽車都沒油了,後來一頭撞到電線杆上,徹底熄了火。幸好當時他們還沒追上來,宋頭兒和我從車裏鉆出去,想著這城裏,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到這。四司令那鳥脾氣,我還以為進不了門呢,沒想到我們一說是總長的人,那些人就開門讓我們進來了。不用問,一定是總長本事,不知怎樣把四司令給說動了。哈,這下能喘口氣了。」

宋壬往說個不停的張大勝後腦勺上一拍,示意他閉嘴,對宣懷風說,「剛才您出神,我們叫了好幾聲,不見您說話,才拍了您一下,倒好像嚇了您一跳。總長呢?」

宣懷風說,「你們來得正好,他到外頭召集他的人馬去了,大概正用得著你們。」

張大勝疑惑地問,「怎麽總長在外頭還有人……」

剩下一個馬字還沒有出口,被宋壬暗中踢了一腳,便閉上了嘴。

宣懷風不由生疑,問,「他說他在城裏還有一批人手,難道沒有?」

宋壬聽了頭一句,就知道白雪嵐出門的事有蹊蹺。他跟隨白雪嵐日久,見宣懷風這樣子,想必是被白雪嵐花言巧語哄得留在這裏。作為忠誠的部下,他自然要幫上司圓這個謊,連忙說,「必定是有的。總長做這些軍事上的布置很有計劃,您看上回在姜家堡,藍大胡子領著手槍近衛營出現,簡直叫一個神出鬼沒。」

他這樣一說,宣懷風似乎放心了些,又問,「那你有沒有什麽方法,能和他聯系上?我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怎麽一個情況,很有些擔心。」

宋壬皺起眉想了想,說,「我只知道總長在城裏布置的幾個地方。」

宣懷風說,「你帶上我,我們一道過去看看,能不能探聽到一點消息。」

宋壬心想,總長把宣懷風留在這裏,這裏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萬萬不能讓他離開。便說,「不用過去,那裏有電話機,號碼我背下來了。您先坐一會,等我的消息。」

說完,問了電話機在哪個房裏,帶著張大勝就走出了房門。

兩人到了放電話機的房間裏,並沒有拿起電話機,只是低聲商量起來。

張大勝說,「老爺子一出手,總長在城裏的力量就不剩多少了。他既然逃到這地方,又出去幹什麽?還說什麽召集人馬?外面那要命的局勢,去哪召集人馬?」

宋壬也明白,白雪嵐如果在城裏還有隱藏的力量,前頭也不必發瘋似的要逃出城。自己剛才說什麽打電話給幾個秘密地點,完全只是在哄騙宣懷風。他是個使力不使心的人,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白雪嵐這時候能拿出什麽扭轉局面的妙計,愁眉道,「我想,總長大概是要去做危險的事,所以讓宣副官留下。不管怎麽樣,我們先把宣副官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