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第4/4頁)

五六個自梳女被打傷。還有一個躺在路邊,生死未蔔。

紅姑替林玉嬋擋了一棍,痛得弓起身一動不動,後背滲出血。

保良局女孩噤若寒蟬。

林玉嬋驀地眼眶發濕,命令保良局女孩:“先把傷員扶進去。”

然後叫幾個愣在當處的自梳女:“去找大夫!我出錢!”

後面三個字必須加上。否則這些勤儉而能吃苦的女子,有什麽傷勢病痛絕對會自己扛著,一文錢的藥不買。

林玉嬋彎下腰,費力地把紅姑架在自己肩膀上。幾人七手八腳幫忙,把她放在床上。

“怎麽回事?”林玉嬋用手帕蘸著紅姑額頭的汗,顫聲問,“我才走幾天,你們惹誰了?那幾個打手是哪路的?沖誰來?”

紅姑這群自梳女,是她最早結識的相濡以沫的姐妹。誰欺負她們,林玉嬋想,非得讓他不好過!

一群自梳女忿忿開口:“都是那個惡監工‘孔扒皮’,害我們姐妹。我們去討說法,反倒被打!”

除了紅姑幾個少數受聘於博雅公司的,其余人資質和心氣有限,大部分都安於在紗廠工作。洋人紗廠工作苦,每天十小時打底,稍有不合格就克扣工錢,有時候女工被機器所傷,連醫藥費都不給,反倒要扣誤工費。

但是,女工們在家裏都苦慣了,也不覺得這是剝削。至少給洋人幹活工錢不少,不用伺候人,也不用學什麽技術,只要自己謹小慎微,每天早出晚歸,就能拿到辛苦錢。

盡管苦,但大家還是噙著淚,咬著牙,日復一日地在機器前消耗青春,唯恐哪日表現不好被解雇,那樣就只能回家種地嫁人。

過去也偶爾有女工工傷、或是被不公對待之事。林玉嬋只要聽說,都會出面和紗廠交涉,好歹討一點賠償。

但聽女工們所言,這次的事故可大了。

紗廠一直有“抄身制”的規矩,為防工人夾帶,每天收工以後,女工要脫得僅剩小衣,由抄身婆進行全面搜身,才能出門。

既然是洋人規矩,女工們也就忍了,反正也就是屈辱一小會兒的事。

可是近來“大豐紗廠”那負責搜身的婆子病死了,只能臨時由男監工負責“抄身”。

監工可樂壞了,當然要趁機占便宜,或者給平時跟他有梁子的女工暗下黑手。有誰敢不從,監工一句話,明天就解雇。

女工們不敢丟工作,只好忍氣吞聲,在男人面前脫外衣。監工因此得了個“孔扒皮”的外號,一語雙關,表明此人不受歡迎之至。

幾天後,女工吳絕妹拿了一點從機器裏掉出來的、作廢的紗線,打算回家縫補用。這小動作被孔扒皮看了出來。非要上手摸查。吳絕妹忍無可忍,和孔扒皮爭執起來,被他汙言穢語倒打一耙,反倒借勢輕薄一番,搜出半兩紗線。

資本家哪能容忍這等罪過,買辦下令,將衣衫不整的吳絕妹推到外面示眾,胸前掛著她“偷”的一團紗線,引來多人圍觀。

吳絕妹少年自梳,一生沒碰過男人,受不得這等折辱,一時沖動,一頭撞死在紗廠門口。

紗廠買辦聞訊,丟出來十兩銀子,算是喪葬撫恤金。然後叫來收屍隊,打算毀屍滅跡。

同廠女工們憤慨不已,護著姐妹的屍體,拍著紗廠的鐵門討說法。

被買辦和走狗大棍子打出來,一路追打到宿舍,叫囂要給她們一個教訓。

林玉嬋聽完眾人七嘴八舌的說法,心裏像是塞了個煉丹爐,氣得隨時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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