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面青天

被當面挑釁,洪師兄臉上的笑容淡了,“小子無禮。”

林稚水眼皮擡也不擡:“孤兒缺仁。”

“噗。”林稚水的同窗們紛紛忍笑,有幾個還向著林稚水對口型:對得好!

真不愧是本屆學試第一,瞧這對對子利索的。平仄相對,還罵了對面是“孤兒”。

師兄擡手攔住姓洪的,“懷中,莫氣。”

洪懷中往手心敲了敲扇子,動作又急又快。“我不氣。”他頓了頓,譏誚:“畢竟,我總不能指望學試作弊的人,口裏留什麽德。”

師兄微微睜大雙眼:“懷中!你答應過我,這事沒有定論,絕不往外傳!”

“吟想,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明明那麽多證據指向他作弊,你還非要等院長他們出一個判決。”

“可是……”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的兄弟情深。”兩位師兄齊齊向林稚水看過來,少年那雙時時拖曳綺麗笑意的桃花眼,猶帶冷意:“作弊的事情,麻煩你們拿一下證據。沒有證據,我就不客氣了。”

一個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聲,被打上作弊的名頭,那真的是萬人唾棄。

他們……不,是那位‘吟想師兄’,想要搞死他。

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洪懷中:“證據?這次第二第三名的文章都貼出來,只有你的文章沒有,還不算證據?”

“你十年沒學習,甫一醒來,就拿了第一,置其他苦讀的學子於何地,還不算證據?”

“寇兄說了,你的文章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還不算證據?”

那些師兄師姐們投注在林稚水身上的眼神,逐漸變得鄙夷不屑。

他們小聲談論:“十年前他才五歲吧,哪怕打娘胎開始學習,也就五年,憑什麽比過別人。”

“連文章都沒有貼出來,該不會是院長他們也在懷疑,但是苦於沒有證據,又不忍心因為一點懷疑就剝奪他的文名,才容許他入學吧?”

“定然如此!否則,他的文章怎會半絲靈氣都不曾有!”

聽上去真是證據確鑿,就差個官方認證了。

林稚水半斂眼瞼,懶得跟他們爭口舌之快,開始思索,如果他要求開啟“文鬥”,等會兒寫什麽文章比較好。

——直接實力碾壓,比任何爭辯都有用。

然而,林稚水的沉默在其他人眼裏,更像是少年被千夫所指後,不知所措,不懂為自己爭辯,像一只小刺猬,團起柔軟的肚皮,用尖利保護自己。

再回想起方才他踢皮毱,眉眼間盡是輕狂風流的率性模樣,對比如今的“小可憐”,反差感直接激起了別人——特指林稚水的同窗們的同情。

一來就打壓他們的師兄師姐,和幫他們出氣的同學,算哪邊還需要想嗎!

林稚水的同窗們氣笑了。

在場的誰不是文人?誰不會幾句口誅筆伐?

“哈!說了那麽多,我還以為有什麽天大的證據呢,原來都是你的臆想!”

“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我吟誦先人妙句,瞪我作甚?還是我哪裏背錯了?”

“汙蔑他人文名,不仁;沒有確切證明,支使同窗過來鬧事,不義;明知家國渴求人才,不顧多年苦讀,先生們的培養,國庫用於學子們的花銷,肆意拿前途作為賭注,不忠;空口質疑長輩們的判斷,暗示他們舞弊,不孝。此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也值得你們替他出頭?”

哇偶,這帽子扣得過大了。眾人紛紛看向說話的這人,對方理直氣壯地挨個看回去:“他們能分析,我也能分析,寇漁不滿,直接讓他來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陸嘉吉!我爹是陸山!”

金光縣縣令的名字,就是陸山。

而他,就是之前罵臟話,張口一句“狗肏的”的那個。

其他人一陣無語:你都這麽說了,誰敢來找你啊?金光縣這樣的地方,一個縣令,足夠只手遮天了。

陸嘉吉嘿嘿一笑,猴兒似地躥上桌,踩著案板,俯視一圈:“我跟你們說,林稚水,還有這一年進學的學子,都是我陸嘉吉庇護的,找茬之前,勸告你們多想想,自己家裏有沒有偷稅漏稅,幹過缺德事的!”

“陸師弟。”師兄拱拱手,似乎才找到說話的機會,心平氣和地提出想法:“各執一詞終歸不是事,不如問一問丁先生,相信先生能給出一份答案。如果是冤枉了林師弟,我願意負荊請罪。”

林稚水撇撇嘴,心說:好濃的茶香。

如果真的是那麽想的,早就攔著那個洪懷中了,而不是在一旁多次做出欲言又止的苦惱模樣。

然而,缺乏社會經驗的陸同學,並不能精準看破師兄的面具,反而神色緩和:“徐師兄,我們都知道你脾氣好,他們肯定是硬把你拉過來的。你也不想給林稚水找麻煩,如果不是姓洪的嘴巴不留門,這沒根沒據的事兒,根本沒法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