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面青天(第4/5頁)

現在,徐吟想比過往的輸家更慘,他述說自己如何高潔,描述自己不想和世俗同流合汙,表達自己會為理想而奮鬥的詩詞,被全盤否定。

就差指著鼻子用大白話嗤笑他是文不由心,一個心裏好權勢名聲,對夢想不屑一顧的人,還好意思裝出廉潔正派的模樣。

偏偏,包青天絕不會看錯人,判錯事,又有北鬥七星為證……

徐吟想胸口發悶,再一次噴出了血。

——他完了。

完得徹徹底底。

也是他倒黴,天道之下,眾生平等,天道不分善惡,也不管寫文章的人心裏是如何想的,只認文采不認人。

但是,北鬥星有“潔癖”。

以往文鬥,從未有人能請出包青天來佐證,北鬥七星又並非天道,能夠知曉萬物,誰都不知道北鬥星不能接受“文不對人”。若非如此,徐吟想萬萬不可能選擇寫這首詩。

徐吟想踉蹌起身,從眾人詭異的目光中,轉身往外走。

已經不需要知道林稚水的文章能點亮多少顆星了,從包青天出現的那一刻起,他輸得徹徹底底,把文名,聲譽,乃至所有人對他的好印象,全輸了。

然而,不是他想不知道就不知道的。作為文鬥的一方,哪怕他扯爛了耳朵,撞暈了腦袋,天道傳音都會響徹他的意識深處。

“卻說,開封有位包青天,日間審陽,夜間審陰……”

隨著故事娓娓道來,緊隨作者思路,天下人沉浸在那奇詭的劇情中。

文章平鋪直敘,沒有用太多修辭,白話文,屠夫走卒亦能聽懂,更是用了從未有人聽說過的寫作方式——現今類似的只有公案小說,然而公案小說只告訴你案件的起因經過結果,青天如何用聰明才智斷案,皆是一筆帶過。

原來小說還能這麽寫?

原來血跡幹燥情況可以推斷大體案發時間。

原來還能通過鞋印的大小,推斷出身高體態和行走習慣。

原來屍斑深暗紫紅色是受害人口鼻被塞的證據。

原來……

包青天根據種種跡象,如此推斷出兇手是誰,更讓民眾信服。

徐吟想不希望自己承認,然而,自小寫文章培養出來的鑒賞能力,他不得不承認,林稚水寫了一篇好故事。

飄飄渺渺的天道之音傳來。

“此文有新意。”

搖光星,亮。

“此文助人掌是非。”

天璇星,亮。

“此文可通識痕檢案之理,君子借之則維護秩序,小人用之則逃脫制裁。”

開陽星,亮。

“此文傾於廉貞。”

玉衡星,亮。

“此文行筆詭詐,謎題難解,卻又細針密縫。”

天樞星,亮。

“此文可收獲財富。”

天璣星,亮。

“此文言不冗贅,文體要約。從始至末,周圓如網在綱,構思奇巧,劇勝饑年之粟……”

眾學子屏呼凝神,直比林稚水還緊張。最後一顆天權星,又名文曲星,司文思,辯才,文人若得它承認,史書之上,必有他一筆!

然而,文曲星最是孤傲,多少文人墨客求它一顧,千百年來能引動它的,少之又少。

“亮、亮了!”

“我就知道,這故事聽得我如癡如醉,引人入勝,必然能引得文曲星青睞!”

“林稚水……林稚水……文鬥一場,天下聞名,文人當如是啊!”

天道離去,北鬥七星隱去,歸還白日。

冬風冷颼颼地吹,把一切光明與溫暖帶走,徐吟想聽著耳邊對林稚水的贊頌,喘不過氣來。

然而當有學子將話題引向他,他卻寧可其他人繼續忽視他——

“所以,徐……徐師兄,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他也會搬弄是非?”

隨著徐吟想走過那條路,旁邊的學子們連忙往後退。

如果只是表裏不一還好,論跡不論心,哪怕一個人心裏恨不得毀滅世界,做的卻都是好事,他就是一個好人。但,面對偽君子,是誰都心裏發毛的。

畢竟最近的那番是非……

想想吧,一個幫你說話,請求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要隨便汙蔑你的人,實際上,正是他在背後三言兩語挑起異樣眼神。

令人不寒而栗。

學子們偷偷看林稚水,這人神色平靜,臉上既沒有沉冤昭雪的舒心,也沒有對徐吟想下場的快意。

如此得體,成為贏家後沒有嘲笑和落井下石,讓人不禁高看一等。

洪懷中突然擡腳,快步走到徐吟想身後,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叩在其上的手指,指骨發白,“別走!”他抿緊唇,黑黝黝的眼睛執拗地盯著好友,“我只有兩個問題。”

“昨天晚上,你真的是喝醉了酒,才意外向我傾吐對林稚水成績的疑惑嗎?”

“前天,寇漁來向我們告別,仔細回想,他其實一句不滿都沒有說,只說願賭服輸。你當時說的‘他也太咄咄逼人了’,到底是為了寇漁打抱不平,還是有心挑起我們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