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踏雪無痕(第3/4頁)

場地一片狼藉,某些學子袖角沿仍糊著墨,風中,紙箋嘩啦啦地響,可以看出來,這裏之前經歷過打鬥。

丁先生狐疑地瞥他:“當真是陪練?”

師兄神態自若:“師弟師妹們可以作證。”

一位新入院的學子平靜地用手背擦擦面頰濺上的墨水,“嗯,我們是在友好切磋。”他旁邊的人張了張嘴,又沉默地閉上。

丁先生沒多想,欣慰地望向高年級學生:“關愛後輩,不錯,”

白晝中,師兄溫潤地笑,垂斂寬袖,誰見了也要稱一句翩翩公子。

“丁先生。”新入院的學子說,“我們能求您一件事嗎?”

“什麽?”

其余的新入院學子七嘴八舌地說,丁先生艱難地從雜亂的聲音中拼出他們的請求,“所以,你們想要我寬限出一個上午,讓你們和你們師兄切磋?”

“是的,先生,求您了。”

被一雙雙渴望的眼眸注視,丁先生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恐怕所謂的陪練,不止是陪練那麽簡單。他有意拒絕,然而瞧著他們不服氣的稚嫩臉龐,“堵不如疏,堵不如疏。”丁先生默念兩遍後,點了點頭,“切磋歸切磋,注意同窗情誼,點到為止。”

學子們當然是一口應下,然而轉頭操控起影子來,一個賽一個打得狠。

看著看著,林稚水皺起眉。

這哪裏算切磋,個個寫戰文描述的景象兇殘暴力,這邊一個“一抖腕子,雙錘直奔後心窩”,那邊一個“上下亂打,鋼叉劈面刺去”,長槍鐵棍亂交,當啷咚哧雜響,鋼斧一落,胳膊著地,尖匕一挑,破肚勾心。

這怕不是生死仇敵?

老生到底經驗豐富,心念轉動間就挑出最短的描寫,往往比新生快上幾個呼吸,將他們壓著打。

某個影子一時不防,被勾著腳趾頭倒吊起來,其主人迅速構思落筆,企圖讓影子自救。“啊!”一聲響,這學子捂著腦袋,眉心緊緊擠在一起,仿佛受到極大的痛楚。他的筆從手心掉落,手臂不慎將墨硯打翻,黑水潑濕地皮殘留的草渣。

寫文章需全神貫注,控制者的精神浸透著他們召喚出來的影子,影子死亡時受到的對待越殘忍,能反饋給作者的影響越大。

林稚水目光投向屬於這學子的影子,只剩下完整的身體和一顆被鐵錘砸爛的腦袋。約莫兩息,影子碎成星點。

林稚水擡頭望去對面,那位回答丁先生話的師兄也正好停筆擡首,和林稚水對望時,嘴角忽地勾起淺淺的笑。

他是故意的。

故意來找茬。

林稚水站起來,走到丁先生身側,“先生。”

丁先生全部心神放在切磋的場地上,沒注意耳邊聲響。

“先生?”

他應該喝止他們。丁先生如此想著,又有些怕喊停後,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氣不過,私底下約架,那還不如由他站在旁邊控場。

“先生!”

“啊!”丁先生猛然回神,“有什麽事情嗎,林稚水?”

“我想要離開片刻。”

丁先生擺擺手,應允了。

有幾名同窗眼角瞥到林稚水離開,回想這兩天對對方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實在沒臉喊人下場幫忙。“他走也是正常的……”同窗小聲嘟囔,“誰會願意幫關系不好的人啊。”

新生一方漸漸顯露敗象,僅剩的幾根苗苗變得左支右絀,操控他們的學子憋著一口氣,誰也不肯先松口認輸。既然是切磋,這時候就該勝利者那方展現風骨,彬彬有禮地給輸家台階下——歷來都是如此,但是,這次,老生那邊遲遲不見結束意向,反而愈發下手狠辣。

“狗肏的。”有新生忍不住爆粗口,他雖然讀了聖賢書,該罵人時,半點不含糊,“那幾個老賊肯定是故意的!”

“又倒了一個!快!扶他坐下緩緩!誰會揉穴,給他揉揉腦袋!”

“喝口水,冷靜,別怕,被爆頭的不是你。”

“可惡……”新生狠狠踢了一下椅子腿。

對方確實下手不輕,但也把握著一個度,會讓他們疼,卻不會留下後遺症。老師頂多口頭教育幾句,畢竟,切磋總會受傷,就像比摔跤總會把身體摔得青青紫紫一樣。

師兄徐徐起身,腰間環佩相碰,玉聲璆然。“諸位師弟妹,承……”

斜斜飛來皮毱,帶著風聲,從他鬢角疾擦而過。師兄瞳孔顫動,一顆汗珠從鬢邊滑落,那皮毱擊中身後又白又硬的墻壁,反彈地面。角門邊,少年斜倚墻,火緞紅裳,衣邊飛揚,腳邊還有另外一個皮毱。“欺淩弱小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和你爺爺我比啊,真人快打還是戰文比鬥?誰退縮誰是孫子!”

胸口折疊起來的郭靖同人,微不可查地閃過暗光,誰也沒有發現。

“你是誰?”

“林稚水。”

師兄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林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