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直報怨

雖說原句應當是“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林稚水還是選擇了更廣為流傳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後者比之前者,更加鏗鏘有力些。

然而,寫完近萬字的中篇同人,林稚水連郭靖的一根頭發絲都沒有看到。按照書院院長所說,書寫完文章後,會有靈氣湧現,將書中人物的影子凝聚——難道因為是同人,所以沒辦法聚現?

怪不得歷史上有《水滸傳》,有《西遊記》,有《紅樓夢》,卻沒有《三國演義》這本著名的三國歷史同人,興許是先賢們早已摸索出寫同人行不通的規則。

林稚水遺憾地放下筆,等墨跡幹後,將這篇文章折起來藏到懷裏。

——多攢攢,以後再寫點其他的同人,比如金庸、古龍、溫瑞安,四大名著,神話傳說,神鬼志怪,攢出一本書的厚度,當成雜文印刷發表,也算是圓夢了。

“哥哥。”門外,小女孩的聲音傳來,“有一位夫人說來拜訪你。”

打擾到林稚水學習的,是一位很有氣質的夫人,她站在大門口,將黃昏造成的灰暗天色都點亮了。

“我是寇漁的母親。”她說話的速度都是那種慢條斯理的樣子,“我為小漁對你的無禮感到萬分抱歉。”

驟不及防地,她將腰彎下去,鞠了個大禮。

林稚水擰起眉心,和她拉開了一段距離,“寇漁自己不來,讓你一個長輩來,是什麽意思?”

聽到“長輩”二字是重重念出,這位夫人不慌不忙:“林公子誤會了,他並未想讓我借著長輩的輩分施壓,我是瞞著小漁過來的,他……”

“娘?”

寇母垂了垂眼,再擡起眼時,就跟親兒子的目光撞上了。“小漁。”她先一步把話題引開,“你不是跟你爺爺說,要去和同窗聚會嗎?”

“我來履行賭約。”寇漁將一個布包拋到林稚水手裏,“月團墨。”

他又緊緊盯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娘,你為什麽會來見林稚水。”

寇母的視線描繪著兒子眉眼間抑不住的煩躁和郁沉,嘆了一口氣,望向林稚水:“林公子,我兒已經向我公公說明緣由,不再是圖南書院的學子。”

寇漁眼皮跳了跳,“娘,你說這個幹什麽!”

寇母無視了他,專注和林稚水說話:“他是我兒子,我知道他為了考進書院,為了得到他爺爺的重視,投入了多少時間,多少辛苦……”

“娘,你別說了,求你了!”

寇母恍若未聞,“他絕對說不出口那樣的話,我這個當娘的,卻可以不要我的老臉——林公子,你菩薩心腸,能原諒他嗎?他十年的寒窗苦讀,他的前程,不能毀了啊!”

寇漁的臉,刷一下白了。白裏透著點慘紅,只覺得被架在火爐子上烤,街上每一個聲響都像在嘲笑他,每一種顏色,都變得刺目,每一寸時光,都是辣得難熬。

林稚水沉默著,其他兩人也沉默著。寇母希翼的目光直視,其中蘊含的兩三點火星,幾乎要將人點燃。

林稚水:“寇兄,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寇漁:“什麽?”

林稚水:“假如,輸的人是我,你會把賭約輕輕放過嗎?”

寇漁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泛起了笑容。寇母臉上同樣泛起了笑容,感謝林稚水的話已在舌尖準備。

“我不會。”寇漁不去看他母親忽然僵住的模樣,固執地如同一塊巖石,“我討厭你,我不會。”

哪怕他知道如果那樣,同樣會毀了林稚水的努力,他還是不會。

林稚水瞧向寇母:“這就是我的回答。”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

十一月,硯冰凍,學子入學。

踏進學院大門,林稚水難得有些局促。晚了十年,他終於走入這座學府。

林稚水整了整新買的衣服,往臉上掛起友善的笑容,冬季仍跑出來的雀兒在光禿禿的枝頭上鬧人。林稚水擡頭,突地吹響短促的哨聲,驚來雀鳥視線,他自個兒便樂不可支地笑開眉眼,火紅的狐狸領子如太陽在朝霞中升起。

遠處,學堂一角檐溶進日光中,迷迷蒙蒙,令人看得不真切。間或傳來學子們的談笑聲,林稚水精神滿滿地走近,伴著寒風拉開木門,談笑聲戛然而止。

空桌可以隨便坐。林稚水掃視一圈後,發現前面的位置基本被占得差不多了,第五排最右的窗戶下,有一個空位,是相對來說靠前的。

原本那附近有四五個學生圍成團,待林稚水走過去後,忽地如鳥獸散開。有人回頭看幾眼林稚水,卻在林稚水禮貌回視時,移開視線。

林稚水一頭霧水。發生了什麽?他好像沒有做過分的事啊。

很快,林稚水確定,自己被孤立了。但凡他想要加入的話題,沒幾句就結束了。但凡他想要搭話的人,沒幾句就托詞有事,向他告別。如此兩三次後,林稚水心裏也有火,索性自己拿出書看,不再熱臉貼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