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俠之大者

中年男人眉毛都不動一下,又叫下人擡來大箱子,“明珠一箱,送小公子打鳥雀玩。”

“林公子這屋子離書院遠了些,我另有空屋一所,三樓三底,於南門大街上,幾裏路外,就是圖南書院。並有田契一包,含良田三十畝,公子好心,切莫嫌棄。”

林稚水打量著對方,腦子轉動起來:這又是哪位,賠禮道歉?誰需要給我賠禮道歉?

媒婆眼睛都瞪直了,看稀罕東西那般去看中年男人:“你真的是王員外?那個王百萬,王扒皮?”

林稚水想起來了,眉頭一豎:“就是你兒子想結冥婚?”

“是我,是我。”王員外用汗巾子拭了拭額頭冷汗,“林公子莫生氣,我……”

林稚水抱胸倚著墻壁,“你是不是想說你不知情,都是周屠戶自作主張,你只想請回去死人的屍骨,沒想到他去給你找活人?”

“不是,我……我……”王員外“我”了半天,“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擡手穩了穩發冠,手心發汗。

林稚水的話字字句句都戳中他來之前找好的理由,他原以為乳臭未幹的少年很好打發,做足姿態道歉,奉上厚禮,再把責任全推到周屠戶身上,這事就能揭過去,以後逢年過節還可以有所來往,

王員外忍不住懷疑:這、這人真的從五歲開始變傻子,直到十五歲才清醒嗎?這心智,無論如何也不像五歲啊!

林稚水露出個微笑,擡手指著不遠處:“你要不要先跟他對個口供,再放他來見我?”

王員外扭頭,視野裏,周屠戶叫了輛牛車,火燒眉毛般趕來,車上堆著好幾個箱子。

“林公子。”周屠戶扯開一個特別難看的笑容,“東西我都收拾來了。沒有缺漏。”

察覺到森冷的目光徘徊在自己身上,周屠戶心頭肉顫動,抽著眼角往那個方向看去:“王、王員外?!”隔著丈遠,都能感覺到對方眼神陰森,似乎要將他剝皮抽筋。

王員外皮笑肉不笑:“周大官人,午好啊。”

周屠戶心下涼了半截。

——這王扒皮,怨懟他擋了他跟林稚水攀交情的青雲路,以後必定要攪得他家宅不寧。

林稚水也不去清點牛車載來的東西,只意味深長:“周大官人事務繁忙,這點東西居然需要整理五六天。”

周屠戶賠笑:“我的錯,我的錯,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誤了小公子的事。我任打任罰。”

街坊鄰居們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將這事兒當出熱鬧看。

三五步路的墻角外,兩個頭戴鬥笠的男人更是聽得津津有味,幾乎要喝彩了。

王員外不比周屠戶市井出身,要面子,被指指點點當猴戲的主角,臉皮漲紅,袖袍裏手也攥成拳頭,看周屠戶的目光愈發冷了。

周屠戶身體抖了抖,硬著頭皮不去看王員外。

林稚水:“所以,你是承認你搶了我家的東西?”

周屠戶用力點頭:“我該死,我有罪!”

“那就好辦了。”林稚水拍拍手,對墻角的鬥笠男,“辛苦二位在這種天氣守了一大早上,不如進我家裏喝口熱水?”

鬥笠男摘下鬥笠,臉上露出笑意:“多謝林公子,不用了,我們還要盡快把人帶回去交差。”他們轉向周屠戶,將人圍起來,拿出腰牌:“縣令大人接到報案,林公子狀告你奪他家錢財,如今人贓俱獲,周大官人可有異議?有異議,當面向縣令大人申述吧。”

周屠戶聽聞要見縣令,一個天旋地轉,兩眼一閉,先暈了過去。

鬥笠男一前一後把周屠戶擡走,正好放到他帶過來的牛車上,“林公子,這些錢財物件,需先帶到縣衙清點,才能計出該判他多少年……”

林稚水點頭,“辛苦二位了。”

林稚水再轉頭瞅向王員外時,對方表情十分僵硬,隔空對視須臾,王員外垂頭,有些卸了力道,“找冥婚找到你頭上,放任周屠戶欺壓令妹是我不對,我把半數家財贈你,此事揭過不提,如何?”

少年眯起眼:“你找到新的活人進行冥婚了嗎?”

王員外愣了愣,覷著林稚水臉色,支支吾吾:“找……沒找……”

那就是找了。三五天……估計新娘子都入土了。

林稚水合上眼,兩三息後又睜開,“東西你拿回去,我不收。帶我到你家門口,我送你一句話。你收下,我們這事就算完。”

王員外眼皮子跳了跳。心中寬慰自己:沒事換面墻便是。

*

好大一所宅子,紅墻黑瓦,三面門戶。前面靠大街,後面大花園。

林稚水和王員外身後吊著一大串人,就差捧著瓜子看熱鬧了。

王員外的打手小聲問:“需要驅趕嗎?”

王員外額頭跳青筋:“不用。”

林稚水:“筆。”

打手看向王員外,王員外面無表情:“給他備最好的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