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5頁)

徐霜策走上前,拂袖在度開洵攤開的手掌中一按。靈力頓時凝成兩張金光璀璨的符箓,一張寫著“長孫”,直接融進了度開洵魂魄中消失不見;另一張寫著“度”,飄悠悠落在了度開洵掌心,被他緊緊攥住。

徐霜策道:“貼在你哥哥現世身體心口即可。”

度開洵問:“你的呢?”

徐霜策垂下眼睛,又一拂袖——這次靈力凝結而出的兩張符箓一張寫著“徐”,同樣飄落在度開洵手中;另一張則直接貼在了徐霜策右手背上,是一只朱砂勾畫的小狐狸。

寥寥幾筆,栩栩如生,憨態可掬,仿佛描摹它的每一筆都充滿了不曾付諸於口的愛意,瞬間沒入了徐霜策的血肉。

“——等等,”尉遲驍仿佛預感到什麽,猝然拔腳上前,顫聲問:“你們到底要把什麽符送回現世?這符箓是做什麽的?難道……”

徐霜策只瞟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轉向度開洵道:“這符箓是一次性的,只對致命傷害起效。若是一次失敗,便沒有再重來的機會了。”

度開洵閉上眼睛點點頭。

誰都沒有出聲,只有寒風嗚咽,拂起徐霜策的發絲與袍袖。半晌度開洵在半空中睜開眼睛,看著他笑了下,說:“徐宗主,想不到你我最終還是有了這將心比心的一天。”

徐霜策退後半步,面容平靜:“度兄,此去珍重。”

度開洵的魂魄向他深施一禮,轉身消失在了蒼茫天地間。

“……徐宗主?”尉遲驍終於聽見自己發出聲音來,深重而不祥的預感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你們到底在做什麽?那符箓是幹什麽的?什麽叫做只對致命傷害起作用?你……”

“尉遲元駒,”徐霜策道。

尉遲驍像是喉嚨被掐住了一樣僵在原地。

“人一生總會犯錯誤,有些害了自己,有些害了別人,有些害了自己所愛的人。傷害既已造成,回頭只是空談,我們只能盡一切辦法去承擔。”

徐霜策負著手轉過身來。尉遲驍已經很高,但滄陽宗主還更高兩分,如此相對而立時,有種上位者不彰顯於色的沉定和不容置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尉遲驍緊盯著徐霜策,瞳孔微微戰栗,從咬緊的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那符箓叫什麽名字?”

轟隆——

極北冰原不住震動,天空仿佛突然被撕裂,一道黑洞轟然坍塌,現世而來強烈的颶風一瞬席卷大地!

尉遲驍眼睜睜看見徐霜策張開口,那幾個字被淹沒在轟鳴中,口型卻清清楚楚映在了他眼底。

刹那間尉遲驍瞳孔急劇放大,面上的最後一絲血色都唰然褪盡。

大地坍陷,天穹潰塌,滅世的洪流鋪天蓋地,在廣袤冰原上幻化出壯麗的盛景。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徐霜策頂著風雪,一步步走上斷崖。宮惟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站在前方盡頭最高處,層層輕柔的緋紅光暈以他為中心向天地間擴散,如紗如霧,靈光璀璨,那是在用最後的神力盡量延緩世界毀滅的進程。

他像天穹下最後的定海神針,但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獨,如此的高不可及。

尉遲驍雙目微紅,在十余丈外停住了腳步,別過頭去。

徐霜策走上前,停在宮惟身側,只見他扭過頭來笑了笑,如血一般殷紅的雙眼純凈而溫柔:“我要送你們走啦。”

身前便是一望無垠的灰白大地與漫天風雪,徐霜策凝視著自己面前的神明,像是要把他那眼睫柔和的尾梢、唇角揚起的弧度,都完完整整刻印在靈魂裏,永遠不因輪回與歲月而消弭分毫。

“……宮惟,”他終於沙啞地問,“被不奈何穿心的時候疼嗎?”

宮惟想了想,說:“也許當時是疼的。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忘啦。”

徐霜策語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栗:“為什麽會忘呢?”

“可能因為臨死前的美夢總是會讓人高興吧!”宮惟望向腳下轟鳴的世界,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了:“而且最後一眼能看到你在身邊,也不是很疼呀。”

——他總是那麽輕而易舉就給予寬恕,像一團甜美到不真實的夢,輕柔地包裹住世人。夢中只會發生好的事情,任何悲傷、失望、痛苦和災厄,都被他溫柔強大的力量屏蔽在外。

他就像是天道賜予人間最至高無上的祝福。

極北上空終於撐不住了,在悶雷般的轟響中頹然坍倒一塊,緊接著就像敗兵節節潰退,大大小小無數塊灰板似地天穹轟隆掉落,黑洞延伸萬裏,從地平線盡頭向這邊迅速席卷而來。

充斥天地的緋紅光暈漸漸消失,宮惟終於不再作最後的努力,擡手握住了白太守劍柄,袍袖在風雪中一揚而起。

他的聲音坦然平靜:“我要和你道別啦,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