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3/6頁)

這時突然遠處長廊盡頭內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象牙白袍的身影跨出門檻,正是徐霜策。穆奪朱頓時心神一凜,再顧不得診金,快步迎上前疾聲問:“徐兄!應盟主如何了?”

連悠悠醒轉的樂聖都覓聲望來,卻只見徐霜策略一搖頭,平淡道:“元神穩定,尚未醒轉。”

穆奪朱面色頓時變了:“還未醒轉?”

按仙盟律令,盟主若是遭到暗算,在他醒來指認兇手前,這些各自割據一方的名門世家尊主們是不能輕易離開岱山懲舒宮的。但對穆奪朱來說這倒不是重點,關鍵是連徐宗主出手都沒能把應愷救醒,那接下來還能怎麽辦?應愷的生死就聽天由命不成?

徐霜策向遠處偏殿方向一揚下頷,淡淡問:“眾人反應如何?”

穆奪朱愁眉苦臉道:“只有钜宗尚算自覺,另幾位女宗師都通情達理,其余那些養尊處優的老頭都多多少少不太配合。幾位叫囂最響的,全靠劍宗一力彈壓……”

“通知劍宗,所有人不得離開懲舒宮半步,違者一律按疑犯處置。”

穆奪朱連忙答應,只見徐霜策腳步一轉,徑直向外走去,忙追在後面:“徐兄去哪?我也——”

徐霜策回頭向他一瞥,那黑沉的眼珠好似結了寒霜,穆奪朱立刻閃電般停了腳步。

“穆兄,我去尋我愛徒,你也去尋我愛徒不成?”

“……”

穆奪朱屏聲靜氣,眼睜睜看著徐霜策背著手,沿著青石長廊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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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惟雖然被允許隨便去玩,但他其實無處可去。柳虛之和孟雲飛被醫宗弟子們急急忙忙擡走施救去了,尉遲銳要留在偏殿看守那幫身份貴重的世家尊主,剩下他一人空擔心應愷,偏偏幫不上忙,想找個地方歇息,卻又滿腦子心思,便索性爬起來趁著夜色瞎溜達。

順著懲舒宮熟悉的回廊棧橋亂走一氣,不多時他一擡頭,遠處月夜下露出一座廣闊的建築,竟然來到了刑懲院。

宮惟滿心裏無數紛亂思緒,此時都突然忘卻了,只呆呆望著那熟悉到極點的深紅大門,內心悵惘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他終於拾級而上,輕輕推開了門。

刑懲院在他死後就被廢棄了,垂花拱門安靜寂寥,偌大院落人去樓空。雪白的桃花在月下簌簌飄落,落了一院子都是,宮惟沿著一間間空曠的屋舍走去,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仿佛幽靈般穿過長廊邊的一根根青石柱。

想是應愷令人定期灑掃,屋檐下那個被他玩兒過無數次的風鈴依舊靜靜懸掛著,白銀表面仍然光亮,反射著清冷的月華。然而宮惟踮腳伸手搖了搖,卻發現它已經不會響了,仔細看又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興許是內裏機栝壞了的緣故。

畢竟已經十六年了,太久了。

他悵惘地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卻身後拂來清冷的白檀香。

緊接著一雙手越過他頸側,握住那串風鈴,將其中某個白銀鈴鐺縫隙間一片小小的薄片往外一撥,清脆的聲響頓時搖曳開來。

“卡住了。”身後響起徐霜策平靜的聲音,“每次都要往外撥一下。”

“師……師尊?”

徐霜策眉目如雕琢刻畫,在月下恍若謫仙,靜靜地望著那白銀風鈴。

宮惟心知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亂走到這裏,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也什麽都沒有問。鈴聲漸漸安靜下來,宮惟終於忍不住含蓄地咳了聲,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道:“師尊怎麽這麽快就來了,盟主他……盟主大安了嗎?”

“沒有。”

“啊?”

宮惟心口一下提起來,徐霜策的視線這才離開那風鈴,瞥了他一眼:“醒了。莫與任何人說。”

宮惟疑道:“為何?”

徐霜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走下長廊台階,宮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庭院如積水空明,竹影交錯微微晃動。這裏太安靜了,月光青紗般覆蓋著舊日房舍,回廊幽深看不到盡頭,往昔繁華與笑鬧舊影都像落花流水,從虛空中一瞬淡去,歸於沉寂。

徐霜策的袍角拂過青石寬階,站定在庭院中,倏而把手向後伸來。

“……”

宮惟遲疑片刻,才把左手遞到那攤開的掌心,隨即被徐霜策冰涼有力的手指緊緊握住了,被拉得上前半步,站定他在身側。

兩人就這麽並肩立在月下,徐霜策的指尖摩挲著他手腕內側那個淡金色的徐字,良久毫無預兆地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刑懲院。”不待宮惟回答,他又輕聲道:“法華仙尊死後,我經常來這裏。”

宮惟心中不由微微一動,扭頭望向屋檐下那串靜靜懸掛著的風鈴。

緊接著,仿佛感應到他注視似地,那銀鈴竟然無風自動起來,發出叮當叮當清脆的聲響。虛空中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一道深紅袍裾的少年身影從回廊深處疾奔而來,腰間兩枚小金幣叮咚作響,不知從何處傳來侍從的疾呼:“仙尊!仙尊您可別摔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