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4頁)

應愷反問:“你小時候聽過‘鬼太子迎親’的故事嗎?”

當然聽過。鬼太子迎親是道經啟蒙故事裏的一篇,其流傳之廣,大概跟民間小兒開蒙念三字經、百家姓差不多。

相傳上古時期,鬼垣勢力強大,鬼王對眾神多有不敬且作惡多端,有一位東天上神因此被觸怒,降下了天劫將鬼王打得神魂俱滅。鬼垣太子為了報仇,施法在人間掀起無數戰亂,一時之間流血漂杵、萬裏焦土,甚至連眾神都驚動了。

這位東天上神據說非常慈悲,憐憫世人飽受戰亂之苦,遂再次出手,神、人、鬼三界的戰局因此而漸漸傾斜,僵持不下的鬼太子只能向眾神求和。恰逢這時,一位大宗師於戰場上橫遭兵解,立地飛仙,傳說是位美貌絕倫的女子,與鬼垣太子甚為匹配。於是鬼太子便送出大批價值連城的聘禮,百獸精怪的迎親隊伍從黃泉直上碧落,敲鑼打鼓將新娘接回了九重地底。

傳說中的結局是兩人從此情深意篤,琴瑟和諧。且從那以後,鬼太子便永居黃泉深處,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當然這只是荒誕的故事,所謂“鬼太子”指的可能是哪位鬼判官,而玄門從未記載過什麽“東天上神”,更沒聽說鬼垣敲鑼打鼓迎娶過太子妃。

尉遲銳狐疑問:“所以呢?”

“懲舒宮密室內有一座青銅棺,歷任盟主代代秘藏,沒人知道裏面到底是什麽,但有傳說是鬼垣太子妃兵解飛仙時留下的遺骨。”應愷緩緩道:“謹慎起見,同樣被我熔金水封死,葬進了這地底。”

“……”

尉遲銳有種兒時睡前故事與現實交錯的荒謬感,半晌一臉震驚道:“不會吧?”

應愷啞然失笑。

“第三具呢?”尉遲銳忍不住又問。

這時哪怕應愷說第三具是神話傳說裏的鬼垣太子,他都不會有任何驚訝了。誰知道這個問題話音剛落,就只見應愷那一絲笑意漸漸消失,良久才擡起滿是血絲的眼睛,平靜地說:“不是。”

“是宮徵羽。”

刹那間尉遲銳所有言語都卡在了喉嚨口。

“怎麽能把宮惟放在那裏!”他突然唰一下站起身,失聲道:“宮惟不可能會——”

“他會。”應愷的語調疲憊但平穩:“身為大宗師,含怨而死,死後不腐,已經具備了驚屍的一切條件。天下公認宮徵羽鏡術第一,而那座邪氣沖天的鏡棺偏偏在他死後同年現世,哪怕是我都不敢擔保此事與他絕對無關,你明白嗎?”

“我把鏡棺的存在隱瞞下來,就是因為怕玄門百家因此認定宮徵羽怨靈作祟,連累他身後聲名。定仙陵建成後,我將他遺骨改葬黃金棺,當時他屍身依然未腐,傷口仍能滲血,且面容栩栩如生。”

應愷望向地底深處的那座巨門,輕聲說:“長生,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一定會驚屍,那麽這個人十有八九是宮徵羽。我只奇怪為什麽這麽多年他都沒有驚。”

尉遲銳沉默下來,良久突兀地道:“他生前很喜歡熱鬧。”

應愷說:“我知道。”

宮惟生前不僅喜歡看熱鬧,還喜歡制造熱鬧。這麽活潑好動的人,最終卻被孤零零埋葬在最深、最黑暗的地底,鎮壓封死,不見天日,他會怎麽想呢?

會失望嗎?

還是怨恨呢?

“宮徵羽被改葬在定陵最深處的事,全仙盟只有我、徐霜策、長孫澄風等極少數人知道。將這三具最危險的棺槨送進去後,本來我打算將巨門封死,從此再也不讓任何活人踏足這門後半步……”應愷深吸了口氣,才道:“誰知這時又迎來了第四具棺材。”

尉遲銳皺眉問:“誰?”

“……”應愷挪開視線,眼底映出躍動的火苗,半晌低沉道:

“徐霜策。”

尉遲銳愕然半晌,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誰?!”

“十六年前升仙台上,宮惟臨死前對徐霜策說了對不起。他說,你永遠都飛升不了,你這輩子的修為就到此為止了。”應愷定定地望著燭火後一望無際的黑暗,輕聲說:“之後的那幾年,我一直沉浸在自責、愧疚、悔恨和痛苦交織的情緒裏,並沒有心力去仔細思索這句話背後的意義……直到某天深夜,懲舒宮大殿,徐霜策突然帶著一具空棺踏月而來。”

·

“……我近來獨自修行,毫無進境,只覺厭倦。有時午夜夢回,想起那年升仙台上宮徵羽留下的話,仿佛冥冥之中竟自有定數……”

一輪彎月映照在大殿前,庭院如積水空明。應愷雙手微微發抖,但徐霜策的神情和聲音都平淡到了極點,仿佛在敘說他人毫不相關的事情。

“我此生無法飛升,總有一天會命喪黃泉。到那時我心有不甘,執念不散,一旦屍變必定遺患百年。所以你先將這具空棺送進定陵第九層,未來大限將至時,我將自行入陵封死墓門、臥棺靜候。或許那一天也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