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與此同時。

定仙陵地宮, 第九層。

外面那聲轟隆巨震響起的同時,重逾千噸的玄鐵石門終於合攏,將墓道上密密麻麻的群屍擋在了門後。只聽“鏘!”一聲亮響, 尉遲銳一劍插進青銅地面, 才勉強在劇烈的震動中支撐住身體, 精疲力盡呼出一口血氣。

“你剛才說什麽?”他終於有機會開口問,“這一層有四具棺材?”

應愷順著巨石門滑坐在地, 衣袍已經在廝殺中浸透了血,被群屍撕咬得破破爛爛,狼狽不堪。有好一陣他也說不出話來, 須臾才重重咳出幾口血沫, 摸索著點燃了一支火折子。

“沒事。”尉遲銳剛要阻止, 只見他疲憊地擺了擺手, 示意無妨:“這點火不會驚動它們。待會聞不到活人的氣息它們自然就散了,我們再找機會殺出去。”

震動漸漸平息,墓道內不大的空間被火折子映亮。他們後方是一道黑色的玄鐵石門擋住了群屍, 前方則是另一道更加宏偉壯觀、純金澆鑄且高不見頂的巨門,靜靜矗立在黑暗裏。

應愷久久凝視著那道巨門,一手握著錚亮森寒的定山海劍, 半晌苦笑了聲:“你知道為什麽當年我要倡議各世家門派共同出力建造定仙陵嗎,長生?”

尉遲銳想都不想道:“揚玄門之威, 令天下拜祭。”

應愷卻搖了搖頭:“不, 原因就在那背後。”

尉遲銳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眼底映出了黃金巨門大片暗沉的光。

“當世修仙者不知凡幾,能築基的已經很少,能結丹的更是幸運至極,能跨越大乘境、位列大宗師的堪稱屈指可數。即便成了大宗師, 古往今來也幾乎沒人能迎來天劫,順利飛升。”

“因此那些沒能飛升的前輩修士們不管活多少年,最終都會像凡人一樣生老病死,溘然長逝。”

“——問題是,有些前輩並不是真正死了。”應愷頓了頓,說:“他們介於活人和死人之間。”

尉遲銳已經得到了答案,望向隱隱傳來群屍慘叫聲的巨石門:“會詐屍?”

“確切形容是‘驚屍’。”應愷說,“霜策與我少年時經常結伴出遊,發現一些世家大派出現過‘驚屍’的情況——後輩下墓拜祭時,活人氣息湧入墓中,屍體當即撞棺而起,將血親後輩活活撕咬致死。不過因為只有宗師級修士才會驚屍,所以這個秘密才得以在極少數世家高層內部守住,直到十六年前。”

“升仙台的……那一年?”尉遲銳皺眉問。

應愷說:“對。那年深冬第一場大雪後,岱山深處發現了一具被遺棄的巨型鏡棺。”

尉遲銳神情微微發生了變化。

“那具鏡棺高達半丈,重逾千鈞,通體六面都是嵌合的碎鏡片,完全無法窺視其內。沒人知道它是從何處來的,但它偏偏就出現在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棺蓋上用血字刻著棺主的姓名和一道古老的封印符,已經磨得斑駁不清,只能隱約辨認出半個‘曲’字。”

尉遲銳疑道:“曲?”

應愷說:“是,但玄門各大家裏根本沒有姓曲的。正當我秘密追查鏡棺來歷時,情況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什麽?”

火折子的光映在應愷俊朗的臉上,神情有些黯沉。

“鏡棺現世後的第七天,仙盟懲舒宮一位真人圓寂,落葬時驚屍,撕咬死傷者達十余人之眾。又過半月,長孫世家子弟夭折,頭七未過深夜驚屍,被長孫澄風親手拿下。”

“自此,玄門百家但凡有人亡故,不論長幼必然驚屍,無一例外,死傷慘重。”

墓道內安靜良久。

尉遲銳兩眼放空,似乎在認真思索什麽,片刻後堅定地道:

“我家沒有。”

“……”應愷無力道:“長生,那是因為當年你家沒有人死,好嗎。”

尉遲銳點點頭,然後傲然重復:“我家沒有。”

應愷一手扶額,半晌長吸了口氣,明智地決定不跟他計較。

“總之,各家驚屍之災已經到了我一人難以掩蓋的地步。如果這種醜聞傳出去,不僅玄門內部將恐慌大亂,民間百姓也必然將修士視為洪水猛獸,將求仙視為妖魔邪道。”

“因此與钜宗長孫澄風秘議過後,我提議各世家門派將所有先祖前輩的遺體都遷葬到岱山,修起定仙陵,再施以厲法重重封鎖,嚴厲禁止活人入陵。若是有人一定要下墓,則最好一人、最多兩人,盡量避免群屍驚起的風險。”

“在陵墓最深處的第九層,我澆築了這座純金重門,並親手送進了四具棺槨。”

“鏡棺在裏面?”尉遲銳立刻問。

“是的,第一具便是那邪門到了極點的鏡棺。”應愷緩緩道:“銅水澆鑄,黃金封死,由我親自祭拜後送入門內,永遠不見天日,各家驚屍之災戛然而止。”

尉遲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其他三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