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他根本不願意浪費時間當人家證道的工具,就想和未婚妻在魘都過沒羞沒臊的日子,一直到地老天荒。(第4/6頁)

很大的流水聲,仿佛萬丈高空奔湧而下,撞擊地面,連腳下的土地都在顫抖。臉頰枕著石板,背後貼著山巖,無一處不在共震。她艱難地翻個身,發現自己能動了。大口的喘氣,終於從地獄裏爬上來似的,到現在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想不明白,怎麽會做那麽可怕的夢,余悸一直纏繞心頭,心臟陣陣收縮,慌張,口幹舌燥……她困難地吞咽,嘗試慢慢放松自己。好了、好了,手腳有了知覺,她想自己一定是給魘著了,也或者是因為日有所思。無論如何,醒過來就好,她一度很害怕,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白準,怕自己不能完成和他的約定了。

天已經亮了吧?她應該躺在重席上,昨夜忙到很晚,沒有回床上……眼皮千斤重,要掀起來,居然花了她好大的力氣。奇怪,她暗暗嘀咕,為什麽觸目的屋頂黑洞洞的,是嶙峋的巖壁?她心頭作跳,身上卻變得輕松。站起來四顧,極度陌生的環境,一時讓她如墜雲霧。

巨大的平台,切割出無數方形的池子,一個連著一個工整地排列。她身處的位置,是縱橫交錯的堤壩中的一道,堤壩兩掖碧波蕩漾,厚重的水底有陰影飛快掠過,像空中的飛鳥。她有些忌憚,向後退了半步,堤壩很窄,又邁到了另一方水池的邊緣。她收勢不住險些摔下去,揮著兩手好不容易平衡住,忽然轟地一聲,碧水翻起了半人高的浪,有東西從池底竄了起來。無方悚然,料想應當是個怪物,然而卻是一張美麗卻懵懂的臉。她耳飾明珠,海藻一樣的長發用珊瑚別住,好奇地仰面望她。無方打量她,她有飽滿的額頭和略顯青灰的皮膚,她的唇是粉色的,一雙貓般的眼睛,面對兩壁火光的刺激,縮成細細的一線,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無方知道,這是五十洲的鮫人,曾經生活在寬闊的水域裏。風雅的公子和小姐們,夜間在水榭上吟詩酬唱,鮫人便在水裏靜靜遠望。上次他們去雪頓山,也見到有鮫人趕來共赴盛宴。五十洲的鮫人和南海鮫人不同,他們熱情奔放,也更自由灑脫。

“你……”她看看四周,“為什麽會在這裏?”

問完了覺得好笑,自己不也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嗎。

鮫人不說話,大多數鮫人的舌系帶和舌尖粘連,他們欠缺說話的能力。無方以前沒有和鮫人打過交道,但知道有例外,希望能從她口中探聽到些什麽。很可惜,她不是那個例外,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無方有些失望,覺得自己可能闖進了鮫人的世界。結果她的兩手忽然從水中擡起來,攀住了池子的邊緣,指間有蹼膜,腕上有鎖鏈。無方怔了下,心裏的恐懼愈見碩大,不能再停留了,她退後些,在鮫女的視線裏跑向堤壩盡頭。

當當當……外面有打鐵的聲響。平台的兩旁石壁上插著火把,那火把發出的光是藍色的,光到之處,一切詭譎莫測。高一腳低一腳向前奔跑,細碎的沙礫硌痛她的腳底也顧不上。走過一個漆黑的通道,前面有天幕發出的微光。她隱約看見了希望,料想快要走出去了。暗藍的穹頂低垂,視野越來越開闊,明明一腳就能逃出生天,她卻刹住了。也慶幸這一頓,停下來後嚇出一身冷汗,因為再進半步,腳下就是無底深淵。

她茫然四顧,忽然感到無邊的絕望。這究竟是哪裏?仿佛一座大山被掏空,她在大山的肚子裏。她視線能及的,是繞壁而建的屋舍,和崖壁上千千萬萬人為開鑿的孔洞。她想起雪頓山上的太瓏客棧,也是依傍著山體造成,但看這裏的光景,應當和雪頓山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甚至不敢確定,究竟還在不在梵行刹土上。

應當鎮定下來,她強自按捺,盤腿坐在洞口勻了呼吸,摸摸腕子上,不知何時連金鋼圈都不見了。擡頭看,天上沒有星辰,只有圓圓的一片幽藍,一時有種身在井底的感覺。

夢還沒有醒嗎?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痛。所以先前長安街頭的盛景,和麗水之上的舞姬殺人案都是真的。

她一瞬頭痛欲裂,只有振作起來才能走出去。好在她夜視的能力不錯,沒有光照也可以找到出路。這山洞邊緣有一條很窄的棧道,踩上去吱扭作響。她試了試,尚且能夠承受她的體重。順著它往下,下到寬闊一點的長廊上,廊子倒是結實的,腳下總算有了牢靠的感覺。

她邊走邊思量,以目前的情況看,自己來到這裏不是無緣無故。鮫人被鐵鏈鎖住了,她呢,也許同樣是人家的戰利品。但幕後之人究竟是誰,為什麽任她逃跑不加以阻攔,真有點說不過去。她想不通的事太多,暫且拋到了腦後,現在只要從這裏出去。因為不知今夕何夕,她害怕耽誤了和白準成親的日子,又要讓他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