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生性純良的令主,這次恐怕真的遇上大麻煩了。

“你……振衣?”她倉促松開手,為剛才認錯了人,感到一陣尷尬。

但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了,難道已經不在三千世界內了嗎?她找遍刹土都沒能掏挖出來的人,最後居然出現在這裏。這是否是種預兆,她會像他一樣下落不明,可能再也回不到梵行刹土了。

她的心往下沉,哀於現狀的被動,又對一切感到懷疑。一個曾經向她捏造背景蒙騙她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很難說。況且這地方太古怪了,以目前混亂的狀況來看,她甚至無法判斷面前這人的真偽。所以反應太過激烈,絕不是明智之舉,她只是表現出了微微一點納罕,“我找了你好久,能想的辦法也都想了,一直沒有你的下落。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對她迅速撤回手的態度隱隱感到失望,但還是勉強擠出個笑容來,“裏頭的因果,說來話長……羅刹鬼國只有永夜,沒有白天,我不知道自己來了多久,找不到出路,也沒有一個能說話的人。先前聽兩個鬼族議論,說水獄又有了新的活口,我本想去看看的,沒想到半道上遇見了你。”他說完,兩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臂,身體也卑微地躬了下去,“師父……能再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如果沒有人出現,我可能真的要瘋了。”

他的話,她姑且也就一聽罷了。看看四周,荒煙漫草無邊無際。再回望來時路,只看到一面崖壁高聳入雲,那山崖是沒有任何棱角的,像一面光滑的墻,無盡向上延伸,把天一分為二。

她開始飛快回憶,九山八海中是不是有這麽一座山,可惜想了一圈,毫無頭緒。垂眼打量他,他似乎陷進找到同伴的慶幸裏無法自拔,沉甸甸的份量壓在她臂膀上,她輕掣了下道:“我對你失蹤的前因後果很好奇,那天婚禮的經過,你能詳盡同我說一遍嗎?”

他逐漸冷靜下來,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讓她坐。因為羅刹太多,不能點火取暖,兩人便抱著膝頭,像兩個落難的孩子。

他勻了口氣,慢慢說:“我頂替你上了魘都的花轎,進城後不久就被識穿了。白準下令把我關進柴房,我以為麓姬會帶人來救我,可是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後來聽見外面騷亂起來,本想找機會逃出去,無奈有偶把守。等了一會兒,嘈雜聲到了門前,我想總算有救了,誰知道忽然挨了一悶棍,等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其實說和沒說沒什麽大區別,無方靜靜聽著,心思卻飄到了那句“關進柴房”上。

那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老妖怪,聯合璃寬茶把自己的牢獄說得多麽高大上,什麽天牢,什麽寒淵,沒想到就是一間柴房!混帳東西啊,如果不是遇見振衣戳穿,她到現在還蒙在鼓裏。簡直又好氣又好笑,做城主能做到他這個份上,真有些心酸。他就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想做霸主,難度很大。他又想給自己貼金,又做不出傷天害理的事來,最後只能靠虛張聲勢豎立形象。

她想起他,忍不住笑起來,如果當初認命嫁給他,就沒有今天的波折了,現在應當很快樂地和他生活在一起吧!她不嫌他窮,不嫌他負擔重,可以和他一起養活整城人。可惜啊,恐怕已經沒有機會了。

振衣見她無端發笑,古怪地叫了聲師父,“你怎麽了?”

“哦……”她整整臉色說沒什麽,“究竟是誰把我們擄到這裏來的,你知道嗎?”

他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其實我當初入師父門下,隱瞞了自己的身世。我以前在鶴鳴山學藝不假,因為我一出生,我母親就死了,父親唯恐我不祥,在彭祖跟前發願,讓我做了十八年的俗家弟子。我的真名,並不叫葉振衣,葉是我母親的姓氏。我是中土皇族的皇子,叫明玄。在流浪閻浮之前,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位置,現在看來……”他苦笑著搖搖頭,“我想盡辦法試圖逃出去,可每次都失敗,我根本找不到離開這裏的法門。這地方是羅刹王的庫房,所有他覺得有必要的東西都收藏在這裏,起先是我,然後是你。”

無方蹙眉,心底一片驚濤駭浪。他的名字已經和墮落生冊對上了,看來這點是無誤的,那麽接下來就是更大的難題。

“中土前兩天有新帝登基,新帝叫明玄,可這個明玄不是你。”她說得極慢,目光細細在他臉上流連,“明玄是光持上師的意生身,我搞不清楚這個意生身究竟是你,還是現在君臨天下的那位。”

他知道她懷疑,略頓了下才道:“是我。正因我是意生身,他才不能殺我,所以要關到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來,讓我永世不能出去。”

仿佛在聽一個奇異的故事,過去千年裏,無方從來不懂得權力的妙處,因此也不明白羅刹王,為什麽有興趣到中土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