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於某個人而言,你是整個世界(第4/9頁)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她只得無力地重復著這幾個蒼白的字眼,緩緩地蹲下去。

雪花從天而降,她就這麽站在天寒地凍的夜色中,自己卻感覺不到什麽是冷,任由雪花落在發間、臉上,然後觸著皮膚化成雪水,只是在腦子裏反復地回想著他的那些話。

過了一會兒,門再次打開,厲擇良又一次走出來,將手袋和傘扔給她,冷冷地說:“沈寫意,接你的車停在門口,帶著你的憐憫,給我滾。”

待他又轉身回頭的時候,卻聽寫意帶著哭腔喚了一聲“阿衍”,然後拉住他的袖子。

這個名字一出口,她的淚珠隨之滾了出來。

他的腳步停滯。

“你第一次和我說話,是我讓你比賽時受傷還丟了名次,你沒有怪我,還問我疼不疼;那次,你大雪天借衣服給我遮醜,卻被我害得發了好久的高燒,你沒有怪我,只叫我以後作為女孩兒不可以再那麽粗心;高三時我離家出走,你帶我去教室,後來被你的輔導員發現,你挨了罵也沒有怪我;剛到德國的時候,我牙疼得厲害卻不敢一個人出門,你為了領我去看醫生耽誤了考試,你一點也沒說我。我以前做了那麽多那麽多的錯事,你都原諒我。你說,無論寫意做什麽,你都不會生氣。”

她哭得語無倫次:“阿衍,你不要想反悔。我記得,你肯定那麽對我說過。所以我那樣欺騙你,你明明就知道也任由我騙,你沒有生氣,還對我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對不起。可是,今天你卻就這麽讓我走,就這麽不要我了。”寫意說完已經泣不成聲,完全恢復成了小時候傷心時的模樣。

“所以,你心底肯定是在怪我,怪我害得你成了這樣,讓你缺了右腿,還騙你欺瞞你。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自殺的時候讓你看見,要你來救我。我一直在想,要是可以換回來就好了,把我的腿換給你,只要能讓你好好地站起來,好好走路,只要你不要那麽疼,和其他人一樣健康。可是,你為什麽這麽狠心就不要我了,還要攆我走?阿衍—你怎麽不要寫意了?為什麽?”

她哭訴中的每一個字都刺在他的心尖,胸口疼得幾乎流出血來。沒有人會不為之動容,即便是鐵石心腸怕也暖熱了。他動情地回身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心疼地說:“寫意,別說了。你不要哭,不要哭。”

寫意將頭埋在他胸前,繼續哭道:“那天,我是真的瞞著你問了他們關於車禍的事情,要是我不問,你一輩子也不會告訴我。當時,我後悔得要死。要不是我當時那麽任性,阿衍也不會這樣。我分不清那是憐憫還是別的什麽,我只曉得我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想和阿衍在一起,永遠都在一起,再也不讓阿衍為我傷心難過。可是,我真的搞不清這是因為內疚還是愛,我搞不清楚……”

這席話對厲擇良而言簡直如同一種良心的折磨,他緊緊地抱住她,連聲道:“我知道了,別說了,別說了,寫意。”

寫意趴在他胸前抽泣了許久。

厲擇良擡起她的臉,用手指撫去她的淚痕,可是剛剛一抹,眼淚又從眼眶裏滾了出來。他的指尖觸到那淚珠,燙到心底。他閉著雙眼,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使勁地又一次收緊雙臂擁住她。

雪花落在兩個人的發上、肩頭、睫毛上,漸漸地不再化開。

“寫意,寫意,寫意,寫意……”他一面念叨她的名字,一面放低了嗓音,語氣輕緩到了極致,“你別哭了,不許你哭。你說的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還讓我滾。”她哭得腦子裏的邏輯順序有些前後顛倒。

“是我鬼迷心竅。”他自責。

“你還扔了我的東西。”

“我錯了。”

“這麽冷的天,還不許我進屋。”

“我也沒進屋。”

“你剛才明明就進去了幾分鐘。”

“好,那就罰我一會兒多站半小時。”他說。

“我才沒你那麽狠心。”她使勁在他身上蹭眼淚和鼻涕。

“對,沒人比我更狠心。”他附和。

晚上,寫意堅持要替他按摩腿。她神秘地說:“我今天學了一手哦,肯定會逐漸進步,往後你的腿交給我,只能讓我摸。”

她隨即就去熬泡腳的中藥,過了會兒滿頭大汗地提了滿滿一桶水進來。幹濕毛巾和凳子都準備好後,寫意蹲下去伸手碰他的腿。

“算了,寫意。”厲擇良擋了下她的手。

“難道你嫌我沒人家溫柔?”

“不是。”

“你是我的阿衍,對不對?”

“對。”

“那就好了啊。腿是你的,你是我的,那我碰下我的右腿,有什麽了不起的?”

寫意隨即將剛才的動作繼續下去。厲擇良遲疑了下,最後還是隨了她去。於是,寫意把他的褲管擼起來,然後將右腿輕輕浸泡在溫熱的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