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吉兆之雪

婉嬪話裏的意思顧清霜自是聽得明白,但她只當沒懂:“施主既這樣想,貧尼便依施主所言托人打一串佛珠。再趁著過年,到佛前供上些時日。”

婉嬪含笑垂眸:“好。”跟著便不再多說這事,好似那塊南紅真只是隨意送來,別無它意。

幾人接著便聊起了佛經。宮中女眷素日能做的事不太多,抄經便也不失為一種消遣。是以宮中嬪妃多多少少都讀過些經文,話題提起來,很容易聊起來。

幾人聊到臨近晌午才借著用午膳的由頭告辭,顧清霜將她們送到門口,為首的明嬪欠一欠身:“不勞師父送了。”

顧清霜駐足不再前行。待她們走遠一些,阿詩道:“姐姐就算不想理會她們,也大可虛與委蛇便是。這樣一口回絕,怕是反倒招惹麻煩。”

顧清霜偏過頭:“我回絕什麽了?”

阿詩奇道:“婉嬪那話的意思姐姐豈會不明白?卻說要打一串佛珠,不就是回絕了她?”

婉嬪說,那南紅若在她這裏能有個更好的去處,便也不算辜負太後的好意。

而她說,要拿那南紅打一串佛珠。

顧清霜好笑:“那照你的意思呢?我該說制一支釵子、耳墜瓔珞?”

阿詩重重點頭:“要進後宮,可不就該這樣?”

顧清霜無奈搖頭:“若婉嬪跟你一樣是個傻子,當我是回絕便也罷了,我也不怕她來尋麻煩。”

說完她轉身回屋,阿詩愣了又愣,終是不甘心,繞著她追問不休:“姐姐給我說明白,不然我這個傻子日後跟在姐姐身邊,怕要給姐姐惹事。”

顧清霜沒辦法,坐到茶榻邊一嘆:“南紅名貴好看,可你想想,寺裏可有哪位女尼拿南紅制佛珠麽?”

制佛珠,最常見的當是菩提子,往後是各種名木,再不然還有佛家七寶。南紅雖價值不菲,可放在這其中卻是“俗物”,宮中女眷拿它制個佛珠,用作平日念經時的轉珠之物倒也不稀奇,但放在千福寺裏,根本不會有哪個女尼用這種東西。

阿詩恍然大悟:“所以……姐姐只消收下這南紅,不論說什麽,都已是接受她的籠絡了?”

她邊說邊擠到顧清霜身邊坐下,歪著頭又問:“可姐姐又為何接受呢?宮中勢力盤根錯節,姐姐還未入宮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先受了一方的好意,會不會欠妥?”

“這種事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怎麽選都是欠妥的。至於婉嬪……”她思忖著,“她在太後跟前得臉。”

宮裏無不嫉妒雲和郡主這幾年在皇上面前占盡寵愛,可在千福寺這些日子,顧清霜卻知她的日子也沒那麽順風順水。敢明年上給她使絆子的人是沒有,可讓她吃暗虧的,總也不少。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上面有位太後娘娘不喜歡她。

顧清霜有時會覺得她太傻。這滿宮裏的人,得罪誰也不該得罪太後。但轉念想來,這道理雲和郡主也未必不懂,只是別無他法罷了。

所以於她而言,也只得先未雨綢繆一下,看看能不能托個人,在太後跟前說兩句好話。

山上更高些的地方,一方三進的院子裏安靜無聲。因在山上,這院子說不上大,但仍不失氣派,處處雕梁畫棟,宮人與侍衛幾步一個肅立院中,一瞧便是天子居所。

前院是供天子召見朝臣議事的地方,後院是個有池塘涼亭的園子,蕭致住在當中的院落裏。他今日罕見地睡得久了些,兩刻前才起身,現下正用著早膳。

屋裏沒留宮人,袁江和掌事嬤嬤張氏立在門外最近的地方,都不說話,互相看著,都是一腦門子官司。

袁江隨侍聖駕多年,張嬤嬤更是今上的乳母,宮裏的大事小情沒有能繞過他們的。譬如適才三位宮嬪去見了妙心師父,幾是她們前腳剛去,後腳他們就聽說了。

兩個人精對視了半晌,還是袁江壓音先開了口:“嬤嬤借一步說話。”

張嬤嬤已是兩鬢斑白的年紀,行事端莊得很,比那些命婦也不差。當下頷一頷首,便步態穩穩地隨袁江離開了些。袁江謹慎地瞧瞧緊闔的房門,又瞧瞧她,躬著身子拱手:“嬤嬤,要說這宮裏的事,還是您瞧得最清楚。如今這樣,咱家想請教您兩句——您覺著怎麽辦好?”

他這話說得並不算多麽清楚,但既是兩個人精說話,打個啞謎也不怕——張氏一聽就明白了,他這是摸索著聖意想做點什麽,又怕得罪別人。

比如太後。

張氏眼睛一轉,手裏閑閑地摩挲著錦帕上的繡紋,口吻悠悠:“三年前皇貴太妃病故,皇上至孝,便免了大選。這三年都沒有新人進來,皇上只為郡主一人掛著心。”

“哎,是……”袁江堆著笑躬身應著,忽見張嬤嬤眼中精光一現:“太後娘娘給皇上選過幾位姿容才德都不錯的宮女,皇上也都沒心思去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