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 九月的汴梁已經很冷了,路邊的楊柳都打蔫泛黃,垂頭喪氣立在兩旁。黃土路上泥濘不堪, 來往行人紛紛抱怨。

邢文靜神色冷峻,快步向前走。他沒辦法做到和旁人一樣當街撩衣裳, 只能強忍著腳下惡心的觸感。路過的一見到他便仿佛見了鬼似的,全都面容發白, 躲閃避讓。有的實在沒反應過來面對面撞上了,便哭喪個臉, 哀嘆自己這要倒黴好些天。

對於這種情況, 邢文靜已經習慣,沒多聲張,目不斜視的回家。定遠侯、啊不,是定遠伯府如今已經淪為汴梁城南出了名的鬼宅, 不僅有冤魂索命,而且聽聞沒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此處都會傳來十分詭異的響動。再加上現任定遠伯一家神神叨叨, 遣散了所有下人不說, 還很少與四周人交流,於是流言愈傳愈烈。

剛到家門口,便見十歲左右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沖上前一把抱住他, “大姐……哥!你總算回來了!”

邢文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說了多少次怎麽就是改不了!

小姑娘心虛的低下頭, 都叫了十幾年姐了, 這一時半刻的怎麽改的過來。旋即想起了別的事,焦急道:“哥你快點去看看吧!那幫人又來了!”

邢文靜連忙進屋,定遠伯府十分寬敞,畢竟祖上闊過。府中梅園據說有千株梅花,當年名動汴梁。不過現在因為子孫不肖,早就連根拔除打包賣掉,到了邢文靜手上,因為某些原因,更是連下人都不能請。所以整個府邸破敗異常,也難怪旁人說這裏鬧鬼了。

走到屋內,只見一中年婦人抱著嬰兒神情忐忑的坐在廳裏,旁邊站著兩個流裏流氣的青年,對其頤氣指使道:“邢夫人,既然您已經同意,那就按著我們說的辦。一會兒您屋裏那些寢具,我們可就擡走了。到時候您再把契書簽上,今兒這事兒就就算是成了。”

婦人唯唯諾諾的點頭,剛想接過文書,邢文靜一把搶了過去。簡單掃了兩眼,冷笑出聲,然後直接撕得粉碎。

“你這潑才!做什麽!”兩男子大怒,眼看事情就要成功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

“做什麽?這句話該我問你們才對。我倒是不知道,身為定遠伯,府中有什麽事我不能做主。”

聽到來者的身份,二人暗呼要遭,但還是咬牙嘴硬:“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就算是定遠伯,也要聽你老娘的話吧!”

邢文靜淡漠的看了他娘一眼,對方心虛的低下頭,暫時不想管這麽多,陰沉著臉道:“家裏所有事都聽我的,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回去吧。”

兩個無賴紋絲不動,甚至作勢要躺在地上,意思是不達成目的就不走了。邢文靜見此情景笑了,話鋒一轉道:“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你們心意,走吧,去後院擡東西。”

二人大喜,不疑有他,屁顛屁顛的跟著邢文靜。結果剛到了後院,還沒等走兩步。不知怎的一腳踩空落入深坑,當即便摔的陷入昏迷。

眼見他們起不來了,邢文靜才用竹簾將坑蓋住,轉身回到廳堂。

邢夫人上前迎接女兒,有些擔憂道:“把人放在那裏可以嗎。”

邢文靜還沒開口,二妹便滿臉不在乎道:“有什麽的,都是些潑皮無賴,諒他們也不敢去報官,吃些苦頭再放出去也不遲。”言語中顯然是對母親的懦弱十分不滿。

此時繈褓中的小妹突然哇哇大哭了起來,邢夫人連忙解衣,一邊喂奶一邊皺眉,愁容滿面道:“我奶水也不多了,這幾天半夜都是給你妹妹喂些米湯,方才那二人說把寢具賣了,便能給我兩貫錢,我就尋思著……”

“娘,你可知如今市面上的檀木玫瑰椅要多少錢?”邢文靜一字一頓道:“最少也要五貫錢,你那種全套的寢具,更是有價無市,區區兩貫,你就想賣了?還有,我不是說了,平日門窗緊閉,不讓任何人進來的嗎!你難道不曉得那幫都是誰派來的嗎!”

她越說越激動。家庭的重擔,這些日子在國子監與同窗置的氣,還有長久以來的憋屈煩悶,一樁樁一件件壓在身上,邢文靜覺得自己要不能呼吸了。

邢夫人被她教訓了一通,竟流起眼淚抽噎了起來,連帶著懷中女嬰也大哭出聲。

已經習慣於母親的軟弱,知道今日這般自己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疲憊的揮了揮手,邢文靜道:“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只要照顧好妹妹和自己就好。”

說罷便轉身逃離這個地方。

再說國子監裏,趙宗述將信塞到袖子裏,確保不會掉出來被別人看到,在這之後四人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開始討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是不是你那個叔叔弄錯了,其實南豐有兩個邢文靜,你們看班裏的像女的嗎。”狄詠皺眉,其他幾人也沉默了。的確,邢文靜本人身材中等,皮膚呈古銅色,臉龐瘦削,直鼻薄唇,就是很普通的西北人長相。聽聞他祖上也原本就是在那裏當官,要說像女的,葉安比他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