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金刀李四海(上)(第3/9頁)

崔老道也想過去書館偷藝,學兩段兒不會的在南門口說,可轉念一想也不成,那些個說書先生無非也成天的“三國列國東西漢、水滸聊齋濟公傳、大八義小八義、三言二拍西遊記”,沒什麽新鮮玩意兒,還得花錢買票,費挺大勁偷來的藝,說的也未必比他們好,多余費那個勁兒。崔道爺思前想後、寢食難安,可一天不出去說書就一天沒飯吃,這套《精忠嶽飛傳》在南門口來回來去說了十幾遍,不說還真不行,他又不會別的。雖然大夥兒全聽膩了,可也備不住有外來的沒聽過,給他掏上幾個。

且說這一天,崔老道又來到南門口,跟往常一樣,用樹枝子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兒,站好了端上架勢準備開書,有個路過的人看見了,就問他:“崔道爺,今天說哪段書?”

崔老道見有人搭話,心裏還挺高興,正好就著來人的話開書,當下將拂塵一擺:“過來過往的各位爺台,老道我今天實實在在給您說上一段兒,跟那些說書的不一樣,我說這個不為掙錢,說的是善惡,論的是因果,為的是替祖師爺傳道。”

幾句話說完,還真圍攏上來這麽三五位。崔老道一看有人了,更賣力氣了,接著說:“天道輪回、是非因果豈是人力所能左右,那是幾輩子之前就定好的。話說那奸臣秦檜為何陷害忠良,一十二道金牌把嶽元帥從兩軍陣前調回臨安?披麻拷剝皮問,遭了那麽大的罪過兒,到頭來屈死在風波亭,這其中有一段因果……”

圍過來的人一聽開頭兒說得天花亂墜,說來說去敢情還是這段兒,除了《精忠嶽飛傳》就沒別的了,能不能有點兒新鮮玩意兒啊?當時一哄而散,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崔老道臊眉耷眼站在原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接著說吧,眼瞅沒有人聽,不說吧,幹站著更難受。他也是無可奈何,吃這碗開口飯真不容易,大街上說書不比書館,上那兒聽書都是有錢的主兒,為了擺闊比著給錢。聽撂地的都是來往的路人,平地摳餅、對面拿賊,全得憑本事,幾句話把人腮幫子勾住了,才能掙著錢,東西拿不住人,那就幹瞪眼掙不來錢,嘴皮子說破了也是沒用。家裏那老老小小好幾張嘴,今天又得挨餓了。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見對面來了這麽一位,人高馬大、肩寬背闊,長得挺魁偉,大禿腦袋鋥亮,一根兒頭發都沒有,太陽光底下一照,晃人的二目。那位站在崔老道對面,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把在手中邁個丁字步,突然大喊了一聲:“嗨!”崔老道心裏打了個突,暗叫一聲苦:“本來這買賣就不好,今天又來了個嗆行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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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書說崔老道在南門裏撂地說書沒人聽,白話了一晌午,一個大子兒也沒掙,正發愁家裏幾口人的飯轍呢。正當此時,馬路對面來了一位,這位在路上一走,大夥兒就紛紛回頭看他,怎麽呢?長得太有特點了,人高馬大、膀闊腰圓,大禿腦袋一根頭發沒有,亮得都能照見人影兒,站在長街之上,打懷裏掏出兩樣東西。崔老道的眼賊,一瞧原是來搶買賣的同行,心裏當時打了一個突,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嗆行市的來了。光頭手裏這兩樣東西是竹板和鴛鴦板,要說哪個也不新鮮,都是江湖藝人吃飯的家夥。咱先說這個竹板,光頭拿出來的不是一套,只有兩片竹子的這個大板,行話叫“?”,交在右手握住了。按說左手應該使“節子”,也就是五片竹板加銅錢串成的小板兒,“噼裏啪啦”這麽一打,就該開口說了。光頭卻不然,他左手拿一對半圓形的銅片,那是唱山東快書用的鴛鴦板,也叫月亮板。圍觀看熱鬧的一瞧這可新鮮了,這兩個東西怎麽能放一起用呢?能對得上趟兒嗎?從來沒見過這麽使的,這是什麽買賣?不過這裏頭也有懂行的,一看光頭的兩件家夥事兒,就知道這是有本領的人,正經的山東快書都這麽使,後來的人嫌麻煩、不願意下功夫,久而久之簡化了。

光頭拉開了架勢,突然之間大喝一聲,引得一街兩巷行路之人紛紛側目觀瞧。光頭這一嗓子中氣十足、聲若洪鐘,又出其不意,把膽子小的嚇了一哆嗦,抱著孩子的好懸沒扔地上,心說:這位怎麽了這是?光頭要的就是這個,一看大夥兒都注意他了,手中這兩件家夥上下翻飛可就練開了,您別說還真有兩下子,有板有眼加花活兒帶身段兒,把這兩副板子耍得成龍配套,一點不別扭,沒等張開嘴唱,人就圍了不少。有許多路過的看見圍了這麽多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也紛紛駐足觀瞧,圍觀的人是越來越多。

崔老道也湊上去瞧熱鬧,反正他這買賣開不了張,就看看這個光頭有什麽本事吧。他揣著手往人群裏一站,但見這個大禿腦殼子,小衣襟短打扮,腰裏系著麻繩,腳上打著綁腿,一看就是個鄉下來的怯老趕。崔老道暗自發笑,這個光頭不好好在家種地,也想來天津衛吃開口飯?知道這是什麽地界嗎?板子雖然打得熱鬧,最多也就是唱幾段山東快書,張家長、李家短,打虎的好漢武二郎,哪有什麽出奇的,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耳音多高,到時候一準兒要不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