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蒸發(第3/26頁)

現在想來很好玩,但是對付這些老鼠還真有效。

另一種辦法就是像選婆那樣澆灌發現的地洞。不過不是用酒,而是用開水。那時小販那裏雖有老鼠藥叫賣了,但是為了省錢,有人發明了這種土方法。找到老鼠洞後,將剛剛燒開的水往老鼠洞裏灌。躲在洞裏的老鼠自然無路可逃。

選婆的辦法跟這種灌開水的辦法差不多,只不過選婆是要灌醉白蛇,不是要燙死它。一罐酒倒了一半,才看見洞口開始漫出酒水來,看來洞裏已經填滿酒了。

選婆拍拍手坐下,點上一根煙抽完,約摸那條蛇已經醉醺醺了,才重新拾起鋤頭接著挖。

這時選婆挖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將那條還沒見面的白蛇一下鋤成兩段。泥土味裏混雜著酒水香味飄進選婆的鼻子。

而此時的爺爺還在水田裏挖水溝,其實現在的時節離收割已經不遠,水溝要不要拓寬已經無足重輕了。爺爺看著選婆遠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地嘆氣,抖抖索索著伸手到兜裏,卻沒有掏出東西來。

原來他忘記了揣兩包煙帶身上。如果是平常,爺爺總要在身上揣包香煙才能安心去田地裏幹活兒的。就是手拿鐮刀收割稻子的時候,爺爺也要嘴上叼一根煙,不過不點燃,因為怕煙灰掉在已經割倒的稻稈上引起火災。但是坐在田埂上稍作休息的時候,他便急急忙忙先點上嘴上叼得變形的香煙。

爺爺丟下挖溝的鋤頭,拍拍屁股坐到田埂上,隨手摘了一根野草橫放在鼻子前,用嘴巴的上唇和鼻子抵住,像平時要“戒煙”的模樣。爺爺將雙手枕在腦後,就這樣躺在窄小的田埂上,眼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

爺爺每次帶我到田裏來幹活兒,我就躺在田埂上看天空,偶爾和爺爺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微濕的山風從我臉上拂過,飄浮的白雲在我眼前變幻無窮。

現在的我仍很懷念那個時候,無憂無慮。那時的我什麽都不用操心、什麽都不用想,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管做得對還是做得錯,做對了得到老師父母的誇獎,心裏樂滋滋的;做錯了頂多挨老師的教鞭挨媽媽的責備。即使挨了罵,也不妨礙我第二天仍高高興興地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現在,總有做不完的事情,總要考慮前前後後許多的問題,生怕做錯了什麽,雖然再也沒有老師和父母的當面責備。前面的路不是等待著我的腳步走過去,而是向我跑過來,迫使我不得不連忙擡腳行走,心慌意亂。

那時閑下來的我非常享受爺爺的水田邊那陣山風、頭頂清澈的藍天和純潔的白雲。現在偶爾回到爺爺家,即使在原來的那塊田邊躺下,心境也已經不同了,風不再是當初的風,雲不再是當初的雲。爺爺,也不再是當初的爺爺。只有他手中的煙,仍是沒有任何改變地燃著,縈繞著我幼時的種種回憶。煙霧進入我的眼睛,於是眼眶濕潤,不知道是煙的質量不如以前了,還是其他的原因。

我不知道,爺爺現在在水田裏勞動的時候,會不會再想起他那時的外孫,那個悠閑又好奇地盯著天上的雲看整整一個上午的外孫。他在想到我的時候,會不會也感慨萬千,潸然淚下。那條黏濕的田埂,會不會記得曾經有個男孩依偎在它的懷裏,蹺起調皮的二郎腿。

49.

三尺,說起來好像很短,但是挖起來很深。並且浸入了酒水的泥土比較黏,挖起來難度更加大,選婆挖到三尺的時候,已經汗流浹背。

不知道是三尺以下的泥土本身有這麽黏濕,還是酒水浸潤到了這裏的原因,選婆幾鋤頭下去,原來的地洞居然被黏糊糊的泥巴堵上了。這一堵不要緊,選婆就再也沒有挖出地洞來。也許是選婆用鋤頭將黏濕的泥土夯實了,地洞縮小到沒有了。可是到底是什麽原因也不確定。

選婆耐住性子,用袖子擦擦額頭,揮起鋤頭細心地邊挖邊找。他恨不能把眼睛放在鋤頭的刃上在泥土裏尋找消失的地洞。他擴大了挖掘的範圍,兩個小時過後,仍然一無所獲。房子的墻腳都被他挖出來了,就是沒有再發現地洞,更別提白色的蛇了。

此時,鋤頭上粘了一大坨濕泥,用起來非常費勁兒。十幾年前,我們在下雨的天氣喜歡穿一種叫“套鞋”的鞋子,書名叫“雨鞋”。我到東北來再從沒有見過這種鞋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南方泥土的特性,還是所有的泥土都這樣,那時我穿著套鞋在濕路上走去上學,走到半途就提不起腳了,因為地上的泥巴像煮熟的糯米一樣緊緊粘在套鞋上,像貓狗腳板下的嘟起的肉團,很沉。

而現在選婆的鋤頭上就粘了這麽大團的濕泥。選婆放下鋤頭,擦擦汗,找了一根小指大小的木棍,要把粘在鋤頭上的濕泥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