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黃天蕩 第六章 雁冢(第2/2頁)

  張小辮兒按照林中老鬼所授的相貓之術,把月影烏瞳金絲貓推到水鼠洞前。貓的性子是聞腥即動,雖然靈州花貓從不捕鼠,但造物相克,它嗅得水鼠洞窟裏的陰腥氣息,還是忍不住“喊”出聲來。

  可能有看官要問,怎麽是“喊”出聲來?原來貓叫之聲自古分為數等,凡是貓子,都以能“喊”為貴,比如戀灶畏寒之類懶貓叫聲是“喚”,而最威猛的則稱為“貓喊”。那貓子喊非同小可,真個是“響到九天雲皆散,聲入深泉遊魚驚”。

  《貓經》裏有言,說是:“眼帶金線者,聲威如獅虎,鎮宅臥廳堂,雖睡鼠也亡。”而水裏的陰鼠精最為懼怕貓喊,正是聞聲即逃,恐慌的情緒更是一傳十、十傳百,迅速蔓延開來,那些躲藏在堤壩洞穴裏的水耗子們,都以為是大禍臨頭,就見那母的銜著小的,公的拖著老的,從各個洞窟裏蜂擁而出,潮水也似的在堤上往外亂竄。

  張小辮兒等人都沒料到幾聲貓叫會惹出這麽大動靜,看那無數皮光毛滑、鋒牙利齒的水耗子奪路狂奔,一道道濁流般地在面前湧過,仿佛是天地傾覆的末日即將來臨。三人心下也自不勝駭異,真叫人頭皮子發麻。雁鈴兒連忙把排子劃向水中,只求離得越遠越好。

  水耗子數目多得驚人,狹長的鼠壩上根本擠不下它們,就有許多被迫掉進了水裏。那些陰鼠生來便能夠涉水,落水的群鼠掙紮遊走,一時間把寂靜的水面攪得開鍋也似。

  忽然間水面陷落,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吸水漩渦,水鼠們離得稍近,便被卷入其中。這一來使得水耗子更加驚慌,雁鈴兒叫道不好,多半是潛伏在黃天蕩水底的彌洞陵魚。她識得此物厲害,知道水面上是待不得了,就把雁排駛到附近的一塊高地上,這地方本是株古木折斷後殘留下來的樹根,勉強可以落腳。

  三人前腳踏上老樹根,後腳雁排就被打翻了,只見水波分開,從中露出一個水怪般的大魚,見頭見不到尾。魚頭足比那大號的磨盤還大著三圈,魚首生得酷似人臉,皮色如石,嘴巴大得驚人,張口吸水,不斷吞吃身邊擠成一團的陰鼠。

  世上萬物依照天道循環,有道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蕩子裏聚集的水耗子極多,自然也有專吃水鼠的彌洞陵魚。所謂“彌洞”,取的是吸水之意,此魚是個石性,整年整年地伏在水底一動不動,但這時水面上群鼠雲集,噪亂異常,才引得它現身出來,連帶得水底泥沙湧起,都跟著翻上了水面。

  孫大麻子不識得彌洞陵魚,還道真是水上郎君所化之物,不由看得呆了。雁鈴兒識得這陵魚吸水之勢能吞牛馬,她也不知張小辮兒如此行事,究竟是意欲何為,只好問道:“三哥,大隊粵寇轉眼就到,你現在竟要捉魚嗎?”

  張小辮兒卻最是疲懶不過之輩,即便身在險境,也不忘圖個嘴上快活,信口就說:“妹子有所不知,你三哥家裏還有個八十歲的老娘在堂,全指望捉住這魚回去,好賣來養那八十歲的老娘……”

  雁鈴兒聞言甚為感動,心想我這位雁營營官張三哥,不僅足智多謀,為人慷慨,義氣過人,更難得的是做人至親至孝,出來征戰都不忘奉養家裏那“八十歲的老娘”。俗話說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當先,現今世風不古,能夠如此真乃難能可貴,自此對他更是敬愛。

  可張小辮兒尚未說完,就見那陵魚忽然搖尾撥鱗,竟從大嘴裏吐出一具大骷髏來。那骷髏好不碩大,雖然全身皮肉盡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饒是如此,也要比身材魁梧的孫大麻子高出半截。周身上下頂盔貫甲,盔是日月飛虎盔,甲是鎖子百葉連環甲,獸頭護肩,銅鏡護心,牛筋皮索為絳,內襯鸚鵡綠的滾繡戰袍。不知為何緣故,那一副戎裝衣束,竟依然鮮艷如新。

  張小辮兒伏在樹根上看得分明,心道真是貓仙爺爺顯靈,總算把這位“爺台”從水裏請了出來。它埋骨水底千年,果然是因為年深歲久,修煉成大氣候了,卻不知現形後究竟要怎樣作怪。

  這正是“白雲本是無心物,反被清風引出來”。欲知這具將軍白骨,如何能助雁營平寇殺敵,且聽《金棺陵獸》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