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王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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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懸崖絕壁上有種巖羊,當地稱為懸羊,個頭不大,十分罕見。懸羊血非常值錢,一頭懸羊放不到三碗血,接到碗中放上半天,上邊會浮起一層清油,那可是一寶!不僅有起死回生之效,還可以壯陽,太監吃下去都能娶媳婦兒。一旦聽說什麽地方出了一頭懸羊,立刻會有幾十上百個人在崖下盯著,別的野獸也吃它,所以是越打越少。余下的懸羊都被打驚了嚇怕了,輕易不敢現身,很難見到,可遇而不可求。如若趕上時運,打到一頭懸羊,那也是不小的橫財。至於披毛煞,則是說的人多,見的人少。

  馬老娃子讓愣娃馬栓背了他,帶我們從小路上到高處,望見對面一座山嶺,過去稱為“玉皇殿”,俗稱皇帝台子,正是秦王玄宮所在的位置,絕壁巍峙,奇險無比。我們腳下這座山等於玄宮前的供案,喚作“供台山”。供台對應寶殿,可謂天造地設,又有藏納之形。在山下看不出什麽,非得上了供台山,才可以觀望玉皇殿,地勢由南自北,逐步升高,後有蒼山起伏,可為依托。這麽大的形勢,埋得下萬乘之尊!

  在過去來說,王侯將相墳上的封土堆多高,那也有規矩,高出半尺也有罪,秦王玄宮在規模上或許不及皇帝陵寢,龍脈形勢卻不遜色。明朝山陵,尤其講究形勢布局。門廊前堂、明樓寶城、寢殿祭宮,坐落在一條中軸線上,面南背北,自下而上,前後有序。前後呈龜蛇之形,左右列龍虎之狀。整個陵寢按遠山近水分布,層次分明,氣勢森嚴,有如構成了一幅畫卷,令人嘆為觀止。按《十六字風水陰陽秘術》中的記載,秦王墓山上的宮殿,應該也是這般形勢。曾幾何時,山上蒼松偃柏覆蓋,珍禽異獸出沒,但是經歷了數百年滄桑,宮殿和樹木蕩然無存,僅余下一個大坑。那是起義軍盜挖秦王玄宮,生生挖出來的,如同將大山掏去了一部分,當中荊棘叢生,荒草淒迷,亂石陳橫。玉皇殿風水形勢全讓這條溝破了,而今成了一座荒山。

  一行人繞上半山,見這大坑又深又闊,當地雖然幹旱,可也不是不下雨,致使坑底泥石混雜,荒草長得比人還高,走進去寸步難行。大金牙走不慣山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和胖子架上他,一路撥草前行。愣娃帶我們走到一處,亂草中倒了一尊石俑,他扒開下邊一個洞口,比畫著說是這個地方了。胖子打起手電筒,往裏邊張望了一陣,說是看不到底。

  我看這個位置應當是秦王玄宮的盡頭,可以見到墓磚,磚縫也都長了蒿草,不知這下邊為何有個窟窿,上頭還用石俑擋住了。我尋思馬凜下洞之後去向不明,那也不奇怪,洞中晦氣沉積,走到深處會把人嗆死。正當此時,刮起了大風,風起雲湧,播土揚塵,刮得眾人灰頭土臉,一個個好似剛打土地廟出來,又見陰雲低沉,似要變天。

  馬老娃子迷信,怕是驚動了鬼神,況且天色黑了,要下去也該等到白天。

  我卻不這麽想,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倒鬥遇上風雨,可謂得了天時,風雨交加,洞中晦氣去得快,不至於將人悶死。

  馬老娃子說:“黑天半夜鉆土窯兒?不怕撞了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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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牙說:“我們胡爺當過連長,一身是膽!”

  馬老娃子說:“連長連長,半個皇上,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我說:“我哪兒來的黃金萬兩?窮得老鼠啃房梁,那倒是真的。”

  馬老娃子說:“原來是咱窮人的隊伍,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沉住氣等到半夜,狂風過後,天上雷聲隆隆,黃豆大的雨點子,噼噼啪啪打下來。漆黑的雨幕裹住了一切,偶有一道閃電劃過,刹那間映得人臉一片慘白。

  馬老娃子跛了一條腿,鉆不了土窯兒,他讓馬栓跟我下去,多撿幾件明器。愣娃馬栓可也沒有那個膽子,幾個悶雷打下來,已嚇得他面如土色。常言道“一樹之棗,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賢”。何況馬凜和馬栓這哥兒倆,全是馬老娃子撿來的,又不是親哥兒倆,脾氣秉性全然不同。

  我對馬老娃子說:“我瞧不出下邊是不是土窯兒,帶個愣娃下去,等於多個累贅,還不如讓他在上頭給我拽繩子。”於是讓大金牙在上邊等,我和胖子一齊動手,放下一條繩子。我在身上掛了紙皮燈籠,撐開金剛傘,當先下到洞中,深倒沒有多深,但覺腳下凹凸不平,用紙皮燈籠往下照,盡是磚石土塊,苔痕斑駁,四周看不到盡頭,摸不到邊緣,一陣陣陰風掠過,燈燭忽明忽暗,但也沒有滅掉。我打開手電筒,往上轉了幾圈。上邊的胖子看到光亮晃動,當即順長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