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會鼓的寶畫(第5/6頁)

  那會兒說的金絲楠木,僅分布於窮崖絕壑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多是毒蛇猛獸出沒的去處,並且有瘴氣阻擋,伐取艱難無比。擡出來一根,不知會有多少人摔死、累死。待到漲水之時,再由水路北運,又不知淹死了多少人。運送一方金絲楠木,光運費也要三千五百兩白銀。金絲楠木水火不侵,埋上千百年不會腐朽。闖軍放火燒了明樓寶殿,殿上的金絲楠木可燒不掉。後來連這些木梁木柱也讓人盜沒了。當時那麽亂,盜賊四起,進來取寶的闖軍,無非是饑民流寇,一頓飽飯也沒吃過,眼中只有金銀,稀世珍寶落在他們手上,可也沒人認得。你看殿門口窮不窮?幹旱少雨,無風三尺土。雖然古墓很多,各朝各代沒少挖出珍寶,但是從來沒有人在這上頭發過財。或許上一輩人掙了錢,到下一輩人照樣吃不上飯。比如明朝末年,打秦王玄宮中盜出來的東西,可沒人敢拿到外邊去賣,窮老百姓家裏不可能有這麽好的東西,拿出去非吃官司不可。窮漢子又不識貨,再好的珍寶落在他們手上,只能砸碎了換幾個錢。吃棒子面兒餑餑的一腦袋高粱花子,好東西落在這些人手上也沒個好。因此說古墓中價值連城的東西,出土以來過幾次手,久後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這個結果。

  大金牙說:“秦王玄宮那麽大規模,陪葬的珍寶一定不會少,有沒有出奇的東西?”

  馬老娃子說:“當然有寶了,故老相傳啊,打開秦王玄宮之時,成千上萬的闖軍,高舉刀槍火把,潮水般湧入地宮。傳說秦王貪得無厭,狡詐多疑,而殺官造反的起義軍,多數是苦大仇深的亡命之徒,也有許多綠林強盜。老高粱稈子帶幾個膽大的手下鑿開棺槨,一雙雙貪婪的眼,一同望向金絲楠木棺槨中的秦王。火光映照下,但見秦王仰面朝天,頭頂金冠,口銜明珠,腳踩雲履,身穿蟒袍,袍上繡山海松鶴圖案,腰束玉帶,懷抱長劍,手攥元寶,一臉陰陽怪氣兒!”

  拿方言土語來說,馬老娃子他是能諞,半斤高粱酒下肚,直諞得口沫橫飛,好似他親眼所見一般:“棺槨中的秦王,身上覆了一件錦袍,周圍擺滿了陪葬的珍寶。闖軍見到秦王與活人沒有兩樣,臉上陰陽怪氣兒的,還以為秦王成了兇煞,無不吃驚,沒人敢上前取寶。老高粱稈子挺身而出,拽出長刀,伸刀頭將秦王身上的錦袍挑起。怎知他這麽一揭,下邊的秦王變成了枯骨,嚇了老高粱稈子一跳,刀頭錦袍落下去,枯骨又成了面目如生的樣子,他方才曉得,錦袍是件寶衣!”

  我聽馬老娃子前邊說的還行,後邊多半是信口開河,七拐八繞故弄玄虛,我可不想再聽他胡扯了。

  馬老娃子見我們不信,只好說秦王玄宮中的奇珍異寶,全是放羊娃子們口中相傳,過去了幾百年,見過的人早死光了,可你也別把話說絕了。說完這番話,他進裏屋抱出個小包袱,裹了三五層,一層層打開,裏邊是個大瓷碗,胎薄、釉厚,飾以青水紋,一條青龍張牙舞爪。

  他不讓我們接手,我湊近端詳了一陣,心下倒有幾分吃驚,說行話這叫“鬼臉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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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牙上前嗅了一嗅,覺得錯不了,是個真東西,尺寸不小,而且完好無損,青水青龍紋可值了錢了。老時年間有一種官窯瓷器,沒有傳世的,多在古墓之中出土,乃五供之一,皇上供神用的東西,又叫龍碗,色澤陰郁,民間叫俗了叫成“鬼臉青”,以為是埋在墳中太久所致。

  胖子說:“好你個馬老娃子,想不到你真人不掛相,真有玩意兒啊!你還有沒有別的東西,統統地拿出來,皇軍大大地有賞!”

  我問馬老娃子:“這是秦王陪葬的明器?你想要多少錢?”

  說到這個份上,馬老娃子把話挑明了,他說你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闖軍盜毀秦王玄宮,在山上挖出一條深溝,至今仍有。前幾天,有兩個打懸羊的愣娃走進去,讓塊石頭絆了個跟頭,撥開荒草一看,那石頭有臉,卻是一個鎮墓的翁仲。傳說翁仲是古代猛將,驍勇無比,秦漢以來,常用於鎮墓,有的石俑不是翁仲,也被當成翁仲,民間俗稱“瓦爺”。二人貪心,想刨出石翁仲擡下去,怎知翁仲腳下連接一塊石板,摳開往下看,黑乎乎一個洞口。其中一個膽大的捆了繩子下去,上來時懷中揣了這個大碗,只說下邊很深,還有東西可撿,又帶了條大麻袋,點了火把下去。想不到他這次是趙巧送燈台,一去回不來!不知在下邊撞見了什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打懸羊的兩個愣娃子是哥兒倆,兄長叫馬凜,兄弟叫馬栓,全是馬老娃子撿來的孤兒。馬凜膽大進了洞,馬栓在洞口等,左等等不上來,右等等不上來,又不敢下去找人,只得跑來告知馬老娃子。馬老娃子腿不行,上得了嶺,下不去洞,但是見到這個龍碗,心知了不得,下邊有東西!他告訴馬栓:“擋好洞口,千萬別說出去,要不馬凜可白死了!”他尋思殿門口的人不能找,一來沒有那個能耐,二來怕聲張出去,消息一旦傳開了,他連一個大子兒也分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