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會鼓的寶畫(第4/6頁)

  大金牙說:“窮也落個閑散,皇帝老兒蟒袍金帶,坐擁四海,他不得起早貪黑上朝批折子?一不留神還讓人篡了位,可沒有你在山上放羊自在。”

  馬老娃子順口說:“一天兩頓臊子面,給個皇帝也不換。”

  胖子說:“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兩碗臊子面換個皇上?你倒想,皇上可得跟你換啊?馬老娃子你也是個老實巴交放羊的,怎麽凈說屁話?是不是棒子面兒餑餑吃多了,撐得折高麗跟頭,生出這一肚子幺蛾子?真該找一碗涼白開,給你灌下去溜溜縫兒!”

  我看出馬老娃子不是省油的燈,可能常有人來他這兒收東西,說話慣於東拉西扯,想拿我們當蛤蟆紮,還是別跟他繞圈子了。我同大金牙耳語了幾句,讓大金牙告訴馬老娃子我們是來收東西的,你有什麽鉆土窯兒掏出的明器,或是在嶺上撿的寶,可以拿出來給我們看看,當皇上你是別想了,但只要你手上的東西好,千兒八百塊我們出得起,往後一天三頓臊子面你可不用發愁了。

  馬老娃子鉆過土窯兒,他也會賊侃,北京話講叫賊侃,關中關外則稱黑話。彼此打問了幾句,說我們的行話這叫對上侃了。不過我聽馬老娃子話裏話外透出的意思,他還是不大相信我們。我撿起一塊磚,用摸金符往磚上一劃,應手分為兩半。馬老娃子臉上變色,連稱:“失敬、失敬!”他打來高粱酒,重整杯盤,喝到半夜。我說:“你讓我們上這窮鄉僻壤來一趟,光憑唬人的驢頭年畫可對付不過去。”馬老娃子說道:“你們三位來對地方了,別看殿門口窮,老時年間可不這樣!明朝有封在秦地的秦王,一個字的王是一字並肩王,肩膀齊為弟兄,皇上的親哥們兒,上殿面君不用下跪,跟皇上平起平坐。殿門口有座嶺,過去叫玉皇殿,嶺下有龍脈,直通龍宮,玉皇嶺埋的不是別人,正是一位秦王。按說埋王的該叫墓,可這秦王墓的規模,快趕得上皇帝陵寢了!”

  胖子說:“你可別唬我們,殿門口全是荒山,蒿草長得都寒磣,還埋過秦王?”

  馬老娃子說:“反正是殿門口放羊的娃子們,祖祖輩輩這麽傳下來的話,山上明樓寶頂,四周有羅城,下邊是三道門的宮殿,玄宮規模不小,從葬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

  我說:“關中盜墓成風,埋了秦王的玄宮,該不會沒人動過?”

  馬老娃子說:“你聽我往下給你講,明朝崇禎皇帝在位,黃河泛濫,饑荒連年,老百姓窮得沒飯吃了,自古以來,民貧則為盜,盜聚則生亂,闖王高迎祥揭竿造反,他們這兒的人稱呼他‘老高粱稈子’,生來是頂天立地一條好漢,讓官府逼得走投無路,只好帶領吃不上飯的窮苦百姓殺官造反。他有萬夫不當之勇,背上紋了個寶瓶,瓶中插一口寶劍,可以飛取人頭!言說仇人姓名、住處,念罷咒,此劍化為青龍,飛去斬首,口中銜頭而來!他率領二十萬義軍,打破州府,開倉放糧,窮苦之人沒有不念他老高粱稈子大恩的!”

  大金牙說:“咱別打岔成不成,正說到讓我心癢的地方,怎麽又說上造反的高闖王了?”

  馬老娃子說:“老高粱稈子率軍沖州撞府,打破了鳳陽,掏了皇帝老子的祖墳,把個崇禎皇帝氣吐了血,可也合該大明朝氣數未盡,他老高粱稈子沒有坐殿的命,有一次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閃開雙目有如盲,伸出雙手不見掌,這讓老高粱稈子在關中吃了敗仗。他收攏殘兵敗將退到殿門口,一聲令下,幾萬義軍挖開玄宮,掏出了秦王這個大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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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軍掏光了陪葬的珍寶,又放了把燒山火,大火足足燒了三天,過後寸草不生,遍地殘磚碎瓦。老高粱稈子取了寶,滿以為可以東山再起,怎知他手下這些頭領,為了分贓不均,你爭我奪自相殘殺。官軍趁機四面合圍,兩軍在黑水峪一場血戰,老高粱稈子中箭被擒,押赴京城,慘遭碎剮。

  我說:“那也難怪,高闖王沒吃過倒鬥這碗飯,他不明白打嗝放屁——各走一道,盜墓取寶不比開倉放糧,見了陪葬的奇珍異寶,父子兄弟也有變臉的,背後下刀子的人多了,闖軍窮得沒活路了才殺官造反,得了珍寶誰還去同官軍廝殺?”

  大金牙讓馬老娃子快往下說:“秦王玄宮真是空的?再也掏不出寶了?”

  馬老娃子說:“何止玄宮掏不出寶了,山上明樓寶城也給燒沒了。當中那座大殿,乃是一百六十根金絲楠木構造,闖軍打到這兒,一把大火燒了一多半。到後來,沒燒盡的柱子都讓人擡去換錢了,當真什麽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