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崔老道射天狗(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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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匠問算卦的要了時辰,回去準備,擡出祖墳中的棺材,供入祠堂。遷墳動土,相當於二次出殯。他財大氣粗,為了擺這個排場,提前將吃白飯的都找齊了。祠堂前搭棚、念經、做道場,請來名館“聚合順”置辦喪席,一擺幾十桌,流水的席面兒,換人不換席,哪怕不相幹的人,只要進棚磕兩個頭,上了桌可以隨意吃喝。又找來一百多和尚、老道,還有尼姑、喇嘛,念五捧大經,開水陸全堂的法會。

  二次出殯,前後折騰了一百多天,按說好的時辰擡棺出城。老例兒講究“換墳不換棺”,棺材不能打開,以免驚動先祖,只做了一個大棺罩,佩以雲紋海飾,掐金邊走金線,再墜上金穗,要多氣派有多氣派。當時擡棺罩,六十四個杠夫擡已經很可觀了,他讓用雙杠,一百五十個杠子手輪換擡棺。道隊前邊開路的有旗鑼傘蓋、金瓜斧鉞朝天鐙,又有兩列吹鼓手,不多不少一百單八個童男童女,個個手捧香爐,香煙繚繞。再後邊是打喪譜的,以前常說“擺譜”,那位問了:“譜是什麽玩意兒?”近似官員出巡隊伍中打的木牌,上寫“肅靜、回避”,還有官銜之類,俗稱“官譜”,也叫官架子。喪譜是彩譜,木頭牌子塗了金粉,兩旁掛有燈籠穗子,上寫名姓、道號、生辰,以及誥命歸天的時日。在以前來說,有道號可以升天,他祖上一個比一個窮,僅他祖父有口棺材,其余的全扔在荒山喂了野狗,大名都沒有,哪有什麽道號,這也是後來使了錢請人封的。千八百人的道隊前呼後擁,擡上大棺罩,出了縣城往東走,大張旗鼓,威風抖了一地。

  縣城東門外是座山,沒有多高,山勢平穩。道隊將棺材擡到山坡上,忽見擡棺的繩子斷了,當即挖個墳穴,埋下棺材。應了陰陽風水中那句話“有地非人不下,有人非時不下”。這句話怎麽說?有了風水寶地,沒合適的人埋不得。有了合適的人,沒有合適的時辰也埋不得。合該皮匠有這個時運,他祖墳的形勢真是厲害,不是明眼人看不出來。會看的人過來一看,準得嚇一跳。縣城東邊的山,形同一個座椅,正對縣城東門。縣城猶如一張擺開的供桌,老百姓在家生火做飯,等於是給他祖上這個墳頭上供。一年到頭,沒有一天沒供奉。在風水上來說,正好湊成了一個形勢,這叫“日享千桌供,夜受萬盞燈”。

  書要簡言,打從皮匠遷了祖墳,他算走了大運,幹什麽都發財,不單走財運,他還官運亨通,真得說是平步青雲。到後來,他兒子也當了官,大請大受,飛黃騰達。可是俗話說得好——“老貓房上睡,一輩傳一輩”,他這份貪心也往下傳,他兒子比他還貪,錢越多越貪,心也越黑,轉目忘恩,欺上瞞下,殘害良善。爺兒倆擔心祖墳風水讓人破了,定下一計,要斬草除根。命手下人請來算卦的,去老家祠堂看風水,半路打了一悶棍,綁在一塊大石頭上,扔進了黃河。

  算卦的出去之前一再叮囑妻兒:“皮匠這次找我,只怕兇多吉少。不是我給別人指點龍脈,不至於有這殺身之禍,我自作自受,並無怨言。你們趕緊躲到鄉下去,埋了官印及古書,我的後人不準再吃看風水這碗飯,也不必給我報仇,不出三五年,仇家必有天報。”

  不出他所言,三年過後,縣城東邊的城墻,年久塌毀,亂石堵上了城門。那個地方很窮,官面兒上拿不出銀子再造城門,好在東邊全是山,沒什麽人往來,其余三座城門夠用了,東門堵死了也不理會。怎知城門這一堵死,擋住了供奉,皮匠家勢一落千丈,人坐在屋裏覺得喘不過氣,他和他兒子的官運也到頭了,問了個欺君犯上的罪名,滿門抄斬,祖墳都給平了。

  至於算卦的後人,一直住在鄉下,家裏邊再窮,也沒給人找過龍脈——白家老祖先有這麽個傳說。傳到白半拉那輩兒,官印和古書仍埋在老家,始終不敢用。白半拉有個結拜兄弟,人稱“瞎老義”,師從打神鞭,他師爺金算盤,師祖張三太爺,全是赫赫有名的摸金校尉,論起倒鬥的勾當,沒有他不會的。不過瞎老義眼神兒不行,大白天出門,他也能撞上墻,吃不了這碗飯。

  瞎老義聽白半拉提及祖上的遭遇,他說:“你先祖傳下的這叫《陵譜》,又叫尋龍訣,可不是江湖上給人看陰陽風水的手本,此乃發丘摸金之秘訣,我師祖張三太爺傳下的也不如你這個全,那才十六字應十六卦,這可是六十四卦應六十四字。印叫發丘印,乃先天至寶,豈可使之埋沒俗塵?陰間取寶的勾當一個人不成,非有三五個好漢方才做得,多也無用。你上我這兒入夥,憑你我二人的膽識和本領,出入陰陽,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