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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特在小隔間裏盯著電腦。屏幕上的一份地址表單已經停留了半個小時。表單對應的是待處理信件最頂上的一張粉色退信卡。
他今天完成了六張表單。三個半小時,六張表單。低於他九十秒一份的平均速度。遠遠低於艾迪每每聲稱他能做到的十五秒一份。
我昨天進了太空。抓著一個門把手,掛在外太空裏。
他今天第三次心想:我應該換換腦子,開始處理退回的雜志。雜志的體積比較大,意味著他可以搬掉好大一塊堆積的工作。和上兩次想到這個點子時一樣,他瞥了一眼裝滿雜志的信件箱,然後扭頭繼續盯著屏幕。
真正的問題是,為什麽沒有人保護那東西?假如機器是我們和世界末日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為什麽沒有圍著那鬼東西建起一個海軍陸戰隊基地?
沒錯,機器在大庭廣眾之下矗立了一百多年,沒有被人發現——至少沒有捅出去。就算有人發現了,對此也三緘其口。
他用手指敲著辦公桌,低頭看著那張粉色卡片。快到午餐時間了。他胡亂敲了幾個鍵,根本沒過腦子。
他在剛才一個字段裏輸入了“太空”。“艾倫・太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會因為這個新名字被踢出系統,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會被打電話來投訴。要是打來電話,他會和艾迪交談,艾迪會來找內特談話。艾迪的談話至少會比投訴電話長五倍。
他們已經發現我們。
當然了,有人曾經發現了那台機器。至少找到了那台機器隱藏的地點。他們追殺科圖洛維奇穿過洛杉磯,回到卡瓦奇大樓。科圖洛維奇雖說死於非命,但還是想辦法保住了秘密。
他又敲了幾個鍵,用艾倫真正的姓氏代替“太空”二字。再敲幾個鍵,他就能更新這條訂閱信息了。將近四個小時,七條記錄。他把卡片扔進垃圾堆,從橡皮筋綁著的一沓退信卡片中又抽出一張。
腦海裏有什麽東西越想越不對頭。他翻檢思緒,發現那是一幅科圖洛維奇在用血寫遺言的畫面。這幅畫面裏有個問題。這個問題糾纏著他,恰好就在視野之外,就在舌尖——
“喂,”安妮說,“想一起去吃午飯嗎?”
科圖洛維奇化作煙霧,從腦海裏消失。
內特擡頭看著安妮。他咬住嘴唇,盡量記住剛才在哪兒被打斷了思路。
“不好意思,”她說,“你是不是正忙到一半?”
“對,不過沒關系。”
“那麽,”她說,“午飯?”
“我帶了三明治。”他說。
“我們可以去樓下吃打折比薩。”
“那三明治豈不要浪費了。”
“我可以吃打折比薩,你可以看著我吃。”
他笑道:“所以你是要請我折磨自己。”
“喂,”她壞笑道,“結論要等到事後再下。”
“謝謝,但我還是算了吧。吃飯這會兒趕一趕,說不定能增加一丁點兒在月底前趕上進度的可能性。”
安妮的黑眼睛盯著他,“說起來,最近這幾個星期你比以前專注得多。”
內特吃吃笑道:“艾迪可不這麽看。”
“我沒說專注於工作,就是覺得你有點……”她用指尖敲敲嘴唇,“介意我說得稍微新紀元一點兒嗎?”
“你是要讀我的氣場還是什麽?”
她嗤笑道:“才不呢,就是覺得你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宿命。”
內特看著他,想到亞歷克山大・科圖洛維奇為了保護他協助建造的機器而死,想到他就住在那台機器裏,想到蒂姆、希拉和羅傑、黛比和克裏夫。
他想到過於害怕未來,因此什麽也不敢做的曼迪。
他想到奈特夫人,漂浮在茫茫太空之中,直到墜入另一顆恒星。
他又想到薇科。
“是的,”他說,“我想我搞清楚了我要怎麽度過人生。”
“不管是什麽,總之對你起作用了,”她說,“哎,我反正非得休息一下了,你要是不想吃午飯,我們可以——”
死於保護那台機器
“操。”他說。
安妮挑起眉毛,“找你聊天沒想到會聊出這個方向。”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內特說。
安妮露出微笑。安妮的笑容非常燦爛,這個念頭掠過腦海。換了不久以前,能在近處欣賞這個笑容會讓他興奮不已,更別說她在對他微笑了。“太好了,”她說,“那就吃午飯。”
“不,”他站起身,“我說真的,我得離開這兒。”
內特抓起背包,從桌上撈了幾樣東西塞進去。他上下拍拍口袋,找到鑰匙,確定手機還在臀部口袋裏。
門口傳來艾迪的聲音:“有人要去吃午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