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第2/2頁)

“根據化學研究所的報告,法官認定那根針是在店鋪裏或面包卷從面包烘房送到店鋪的路上插入面包卷中的。這時候面包師突然想起什麽,他說:‘啊,真見鬼,那天我把一個跑差給開除了,他以前老是用籃子來裝面包卷。’於是他們把跑差叫來。跑差承認是他把針放進面包卷裏的,因為他想報復。這個跑差是個未成年人,因此只是令他具結保證不再做這樣的事。但是面包師得交五十克朗罰金,因為他得為他雇員的行為負責。從這件事情你們可以看出法律制裁的嚴謹和公正。

“但是這個故事裏還有一些事情值得一說。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人們總想證明自己能把事情做好,如果沒有做好,就會堅持做下去。這些化學家在化學研究所開始烘焙實驗用的面包卷的時候,他們就立馬下定決心要把面包卷烘焙好。起初面包卷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膨脹起來,它們看起來不太對勁。但是他們烘焙的次數越多,烘焙出的面包卷就越棒。後來他們在面包卷上面撒上罌粟籽、鹽和葛縷子籽,還把面包卷扭成賞心悅目的形狀。最後這些化學家們誇下海口,布拉格別的地方的面包卷都不如他們在化學研究所裏烘焙出來的面包卷那般精致、松脆和美味。”

勒萊克先生說:“你可以說這是固執,科思特利茨基先生,但是依我說,這更像是運動本能:要知道,運動員渴望發揮自己的最佳水平。一個真正的運動員這麽做不是為了成績,成績本身並不值得他們勞神。他這麽做是因為這就像玩一場遊戲,他自己願意傾盡全力。我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我想表達的意思,盡管你可能會說這個例子是胡說八道、離題萬裏。

“我以前在賬房工作,每半年要結算一次賬目。有時候賬面上的數字不對,比如差了三赫勒。當然這對我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只要自掏腰包把這三赫勒補上就行了,但是這麽做並不公平。你瞧,以出納員的觀點來看,這麽做是沒有運動員精神的,正確的做法是在大約一萬四千條賬目中找出錯誤。我不介意告訴你,在開始這樣做之前,我總是期望錯誤能夠出其不意地跳到我眼前。

“如果真要把錯誤找出來,我就要整晚待在賬房裏。我把所有的分類賬堆在面前,然後開始找錯。知道嗎?我並沒有把那一欄欄數字當數字看,而是把它們想象成別的東西,這是不是很有趣。有時候我把那些數字想象成一座陡峭的大山,而我就在這座大山上攀登;有時候我把它們想象成一把梯子,而井裏的我正踩著這把梯子往上爬。還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在數字叢林中狩獵的獵人,我要找到一只稀有而膽小的動物——也就是那三赫勒。我還會把自己想象成一名偵探,黑暗中我蹲守在角落裏,成千上萬的數字在我眼前出現,但是我在等待那個騙子、那個罪魁禍首出現——也就是賬目中的那個小錯誤。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拿著一根竹竿和一根線在河邊垂釣,突然我把線猛地一拉,我釣到你了,你這個混蛋!但是大多數時候我會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在潮濕灌木叢中艱難行走的獵人,我興高采烈,自信滿滿,熱情洋溢,好像正在享受一場冒險。告訴你們,我會花一整個晚上來追尋那三赫勒。等我抓到這三赫勒時,我從來不會覺得它們微不足道,它們就是我的戰利品。我高唱凱歌,興高采烈地回到家中。我竟然沒有穿著鞋子上床睡覺,這真是個奇跡。

“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