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思特利茨基先生說:“我從來沒跟法院打過交道,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喜歡法院的公正,喜歡它們常有的高談闊論和大驚小怪,它們不在意空忙一場。法院讓你覺得你真的可以信任法律和秩序。如果正義女神手上拿著一架天平,那這架天平就像藥劑師的天平那樣精準。如果她舉著一把劍,那這把劍的刃口一定鋒利無比。這讓我想起我住的那條街上發生的一件事。

“看門人的妻子瑪什科娃太太在商店買了幾個面包卷。她正拿著一個面包卷在啃,突然感覺有東西刺到了她的上腭。於是她把手指伸到嘴巴裏,把刺入上腭的一根針給掏了出來。她一下子嚇壞了,‘啊,我的老天啊!要是我把這根針給吞下去了,那它就會在我的胃上面紮出一個洞。啊,那樣的話我就活不成了。所以這種東西我不能留下。我應該弄清楚是哪個畜生在面包卷裏放了針。’於是她拿著那根針和吃剩下的面包卷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分別盤問了出售和烘焙這個面包卷的店員和面包師,但是他們都說沒見過這根針。後來警察局開始走法院審理程序,因為這是一宗人身傷害案。地方法官非常盡職盡責,他反復盤問了出售和烘焙這個面包卷的店員和面包師。這兩個人都發誓說面包卷在他們手上的時候肯定沒有針。地方法官去找出售面包卷的店員,他徹底調查清楚了店裏連一根針都沒有。然後他又去面包師那裏觀看面包卷烘焙的過程。他在面包烘房坐了一整夜,觀看揉面、發面、加熱烤爐、面包卷塑形、將面包卷送進烤爐直至面包卷出爐的過程。他也徹底弄明白了烤制面包卷的過程中不會用到針。

你不會相信烤面包卷是多麽精細的一件工作,烤別的面包就更是如此了。我可憐的老爹有一家面包店,所以我對這些全都很清楚。要知道,制作面包你得掌握兩三個重要訣竅,這些訣竅可不是蓋的。第一個訣竅是制作酵母。你得把原料放在容器裏,然後蓋子下面會發生奇妙的變化。你得等著,直到面粉和水變成活性酵母。第二個訣竅是揉面團並將面團與一種糊狀的東西混合。這個過程就像宗教舞蹈之類的東西。接下來要在面團上蓋上一塊布,讓面團發酵。這又是一個奇妙的變化。你不可以揭開布去看面團的變化,它會因發酵膨脹得很大。聽我說,這就像新生命誕生的過程那樣奇妙。我總是覺得發酵的容器與女人有相似之處。第三個訣竅是烘焙,也就是柔軟、雪白的面團在烤爐裏的過程。天哪,當你取出金黃或黃褐色的面包,聞到它那比嬰兒體香還誘人的味道,你就會覺得這是一個奇跡。啊,我想在進行這三個變化的過程中,他們應該在面包烘房裏搖鈴,就像在教堂裏舉起聖體時搖響聖鈴時一樣。

“再回過頭來說我的故事。法官現在一籌莫展。他是想就此罷休嗎?不,絕不!他把那根針送到了化學研究所,這樣就能查明它是在面包卷烘焙之前還是烘焙之後放進去的。我想說,這位法官特別喜歡看科學報告。那時候化學研究所裏有一位烏亥拉教授,他蓄著連鬢胡須,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人。他收到那根針後就開始怒罵法院老是拿各種各樣愚蠢的事情來煩他。他抱怨說,就在前幾天,法院的人給他送來一些腐爛得非常厲害的內臟,就算是解剖醫生也會受不了。而且這根針與化學研究所又有什麽相幹?但是後來不知怎麽地他又轉變了想法,他開始對這根針感興趣,當然是科學方面的興趣。他心裏想道:啊,這根針裹在面團裏或者跟面團一起烤過以後也許真的會發生一些變化。面團發酵的時候會形成一些酸性物質或其他物質,然後在烘焙的過程中又會形成新的物質,這樣也許會讓針的表面有一些損壞或腐蝕。如果是這樣,通過顯微鏡檢查就可以發現。

“教授首先買了幾百根針,其中一些針非常幹凈,其余的則或多或少有些生銹。他開始在化學研究所烘焙面包卷。在第一次實驗中,他把針放入酵母中,看發酵過程對針會產生什麽影響。在第二次實驗中,他將針放入剛揉好的面團裏。在第三次實驗中,他把針放入正在發酵的面團裏。在第四次實驗中,他將針放入發酵好的面團裏。接著他依次在面包卷就要進烤爐之前及面包卷烘焙過程中把針放入。然後他把針插入熱乎乎的面包卷中,最後他把針插入已冷卻的面包卷中。後來他把上述實驗重新做了一次,只是為了確認結果。事實上,整整兩個星期他們在化學研究所裏除了烘焙裹著針的面包卷以外,什麽事都沒做。烏亥拉教授以及一名講師、四名助手、一名實驗室工作人員連日揉面團、將面團送入烤爐以及烤面團,他們還要用顯微鏡觀察針的情況並比對觀察結果。這意味著他們還需工作一個星期,但是最終他們完全確定,法院送來的那根針是在面包卷烤好以後插進去的,因為顯微鏡觀察結果表明那根針的情況與實驗中插入已冷卻面包卷的那些針的情況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