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第2/3頁)

他判斷這條繁華的街道是通往火車站的。那些有軌電車到哪裏去了?這些人都是從哪裏來的?啊,這裏人頭攢動,而且他們都往一個方向走。沒錯,他們一定是去火車站,他們走得如此匆忙是因為不想誤了火車。瘦高個兒紮魯巴大步向前走,生怕自己落在這些人的後面。看啊,人行道對人們來說也太窄了,整個街道上都是密集而嘈雜的人流,還有新的人流不斷湧入。人們簡直是在街上奔跑,嘴裏還大聲說著些什麽。他們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在這吵嚷的街道上,紮魯巴的大腦一片混亂。天哪,人可真多啊!前面的人開始唱進行曲。紮魯巴跟著其他人一起開心地跋涉;哇,現在他周圍的人都唱起歌來。紮魯巴覺得仿佛有什麽東西用力從自己的身體裏擠了出來,繼而在喉嚨那裏融化並湧上嘴巴。那是一首曲子,一二一,一二一。紮魯巴哼著曲調,沒有唱出歌詞。他用極其低沉的嗓音大聲唱和,這是什麽歌呢?

管它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高大的紮魯巴走在前排唱歌。雖然沒有歌詞,但也感覺那般美好。一二一,一二一。紮魯巴高舉雙手,像一只大象那樣大聲吼叫著,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裏充滿了聲音,五臟六腑像鼓一樣震動,胸腔發出隆隆的響聲,他覺得喉嚨裏無比舒暢,就像喝過酒或大哭過一場那般舒暢。成千上萬人大聲喊叫道:“打倒政府!”但是他們的叫喊讓紮魯巴一頭霧水,他只是繼續興高采烈地大聲喊著:“啊!啊!”

紮魯巴揮舞著他長長的雙臂走在人群的前面。他叫著吼著,唱著說著;他用拳頭捶著胸口,他發出的呐喊聲飄蕩在所有人的頭頂,就像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

“好哦,好哦!”紮魯巴像一只報曉的公雞,閉著雙眼賣力地吼叫著,他的喉嚨、肺和心臟都在極力配合。“好哦!啊!好哇!”人群停滯下來,他們不再向前走,反而猛然退後。在一片興奮的喊叫聲中,他們氣喘籲籲,混戰扭打。

“好哦!好哇!”

紮魯巴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發出的自由而巨大的聲音裏。突然他感覺有雙手抓住了自己的身體,他還聽到一個人喘著粗氣說:“我以法律的名義逮捕你!”

紮魯巴瞪大眼睛。一名警察緊緊抓著他的一條胳膊把他拖出人群。此時人群不能自控地前後搖擺。紮魯巴心中懼怕,發出呻吟聲。他試圖將警察扭住的那條胳膊掙脫出來,警察漲紅了臉,放開紮魯巴。然後紮魯巴的頭部接連被警棍擊中,他那兩條長長的手臂像風車的翼板那樣轉個不停,掃到了很多人的腦袋。這時候兩個戴著頭盔、像鬥牛犬一樣兇悍的警察緊緊抓住這兩條長胳膊。紮魯巴害怕地小聲低語,他試圖擺脫他們,像瘋子一樣踢蹬掙紮。兩名警察用力拖拉紮魯巴,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扭著他的雙臂前行。一二一,一二一。紮魯巴現在柔順得像一只羊羔;打擾一下,請問怎麽去西北火車站?我要回家。

兩名警察幾乎是按著他的頭把他扔進審訊室的。

一個冷酷、粗暴的聲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紮魯巴想說話,但他用盡全力也只是動了動嘴唇。

這個粗暴的聲音再次響起:“快點說,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瘦高個兒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安東尼·紮魯巴。”

“你住在哪裏?”

紮魯巴無助地聳了聳肩。他好不容易說出:“潘克拉茨監獄的單人監禁室。”

當然,事情不應該是這樣,但情況就是如此。審判庭庭長、檢察官和辯護律師三個人在討論怎樣拯救紮魯巴。

檢察官說:“要我說的話,紮魯巴最好矢口否認他知道這件事。”

審判庭庭長嘟噥著說:“這樣不好。他被傳訊的時候已經承認襲警。這個十足的傻瓜,他居然承認了——”

辯護律師說:“如果警察作證說他們無法完全確定是紮魯巴,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的話——”

檢察官反駁道:“得啦,我們不能煽動警察作偽證。此外,他們已經完全肯定就是他。我認為他不出庭申辯較好。可以說他精神有問題,需要檢查,然後提出還押候審請求。我會支持你的。”

辯護律師說:“這樣很不錯。我會提出這個請求的。但是醫生說他沒有瘋怎麽辦?”

審判庭庭長主動說:“我會跟他們談的。這麽做不太正規,但是——該死的!我不想看到紮魯巴這個家夥在監獄裏度過余生,因為這回他是在瞎胡鬧。決不能讓他進監獄。上帝啊,我可以懲罰他六個月不許眨眼,但是我不能忍受讓他在監獄裏度過余生,我根本忍受不了。”

檢察官說:“如果不出庭申辯這一招不管用,那他的前途可不妙了。該死的,我本來想把這作為刑事犯罪來處理的。我還能怎麽辦?如果那個傻瓜當時去了酒吧,我們就可以證明他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