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第6/14頁)

“他大多數時候都在自言自語,狂亂地打著手勢,不過說真的,他說的幾乎都是廢話。在這些廢話之中,他還會穿插著說些自己遭遇到的不公正對待。”

“你說他說了很多廢話。比如說呢?”

“差不多都是不完整的只言片語罷了。諸如他被背叛了,遭受迫害了,他很冷,他會訴諸法律並尋求公正的裁決等等。”

“還有其他的嗎?”福爾摩斯繼續追問。

“沒有了。”警官回答道,“噢,不對,還有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他常常提到胡蘿蔔。”

“胡蘿蔔?”

費雷澤警官點了點頭。

“他很餓嗎?他提到過別的什麽食物嗎?”

“沒有。就只提到了胡蘿蔔。”

“你是說他並不是只有一次提到了胡蘿蔔,而是提到了很多次?”

“這個詞似乎不斷地從他嘴裏冒出來。不過福爾摩斯先生,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他說的話都是含混不清的,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

我覺得福爾摩斯的問話方式是徒勞無益的。像這樣仔細斟酌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看起來是很愚蠢的事,而且我不能看出這與他最終喪命於狼牙之下有任何關聯。我能察覺到弗雷澤警官的感受跟我是一樣的,因為他此時正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神看著福爾摩斯。

“再跟我講講那個人的外貌。”福爾摩斯說,“請把你所記得的與此有關的一切事情都告訴我,請不要遺漏任何細節。”

“他看起來非常邋遢,衣著幾乎淪為纏在身上的破布條,頭發又臟又亂。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呃,還有,他的牙齒很黑……”

“你說他牙齒很黑?”福爾摩斯突然急切地打斷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牙齒壞掉了嗎?”

“不是的。確切地說,他的牙齒全是清一色的深灰色,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幾乎就是黑色的。另外,他似乎始終都處於一種醉酒的狀態,不過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來酒錢的。”

“你怎麽知道他醉酒了呢?”

“因為他表現出嗜酒的人通常會有的症狀:口齒不清,雙手戰栗,步態不穩。”

“你有沒有在他居住的那所伐木工小屋裏見到酒瓶呢?”

“這倒沒有。”

“當你和他對話的時候,有沒有聞到他嘴裏呼出來的酒氣?”

“沒有,可是我遇到過太多的酒鬼了,非常清楚他們有哪些顯著的特征,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弄錯的,福爾摩斯先生。”

“好吧。請繼續說下去。”

警官如釋重負地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講述著:“鎮上排斥他的呼聲很高,以至於我打算將他從這裏趕走,結果那匹狼竟代我完成了這項工作。在我問詢過他之後的次日清晨,有人發現他死在森林的邊緣。他的屍體被撕裂了,手臂上和腿上都有牙印。”

“我知道了。”福爾摩斯簡短地說,“那麽第二名受害者又是怎麽回事呢?”

此時此刻,我承認自己真的很想站出來反對福爾摩斯的調查方式。他一直在問警官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卻對重要問題只字不提。比方說——是誰發現了受害者的屍體?不過我控制住了自己的舌頭,沒有打斷弗雷澤警官的思路和講述。

“那是在第一名受害者被發現兩周之後。”警官說,“第二名受害者是從牛津大學來這裏觀察和研究紅狐的自然主義者。”

“他的屍體也是在同樣的地方被發現的嗎?”

“兩個地方離得不太遠。第二名受害者被發現的位置離沼澤地更近一些。”

“你怎麽知道這兩起惡性事件都是同一只動物幹的呢?”

“先生,他們的傷口看起來差不多。如果硬要說有什麽區別的話,第二起襲擊還更兇殘一些。這一次,那個男人……被部分地吞吃了。”

“鎮上的人對這第二起襲擊事件有什麽反應呢?”

“人們議論紛紛。不停地議論,而且非常害怕。珀西瓦爾爵士對這件事也很感興趣。還有,他那最近剛從印度戰場回來的兒子每天晚上都攜帶著一支步槍去森林裏搜尋,想要用槍射死那只野獸。我自己也對這件事展開了調查。”

“你的調查是在第二起襲擊事件發生之後才啟動的嗎?”

“很抱歉,福爾摩斯先生,在第一起襲擊事件發生之後,說實話我確實沒有要展開調查的意圖。你應該明白我的感受,那是一種終於擺脫了那個老無賴的喜悅心情。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第二名受害者是位可敬的學者,而且顯然我們遇到了一只要吃人的野獸。既然這匹狼連續兩次襲擊人類,那麽它一定會再次發動襲擊——如果它沒被殺死的話。”

“你詢問過目擊者嗎?”

“是的。”

“他們彼此間的說法一致嗎?”

警官點了點頭,“在第二起襲擊事件發生之後,他們看到那只野獸躲回到森林裏,那是一只很可怕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