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45年(第3/3頁)
她沒穿衣服躺在床上讀書,手托著頭,深色鬈發波浪般傾瀉而下。這番景象讓路克暫時屏住呼吸,從她的嬌小肩膀,沿著臀部和一條修長的腿,一直到紅色的腳趾尖,床頭燈的光給她的軀體鍍上一道金邊,但她的美麗只讓他更加憤怒。
她擡頭看他,臉上帶著快樂的微笑,看清他的表情的時候,她的臉色變了。
路克嚷道:“你騙過我嗎?”
她直起身子坐起來,驚懼地說:“沒有,從來沒有!”
“那個王八蛋上將說,他出錢為你墮胎。”
她的臉白了:“噢,不。”
“是真的?”路克吼道,“回答我!”
她點點頭,開始哭起來,雙手捂臉。
“這麽說你確實騙了我。”
“對不起,”她抽泣道,“我想生下你的孩子的——全心全意地想。但我聯系不上你,你在法國,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回來,我不得不自己做決定,”她提高聲音,“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時間。”
路克失魂落魄。“我有過一個孩子。”他說。
比莉卻在一瞬間變了臉。“別那麽多愁善感了,”她諷刺地說,“操我的時候可沒見你多麽憐惜自己的精子,所以現在不要哭哭啼啼的了——太他媽的晚了。”
他仿佛被蜇了一下。“你應該告訴我的。即使當時你聯系不上我,也應該一有機會就盡早告訴我的,比如我下一次回國休假的時候。”
她嘆息道:“是的,我知道。但安東尼認為我不應該告訴任何人,而且,讓一個女孩保守這樣一個秘密並不難。沒人需要知道此事,要不是那個該死的卡羅爾上將橫插一腳的話。”
比莉鎮靜地談論她的欺騙行為的樣子讓路克勃然大怒,似乎她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被他發現了。“我忍受不了這個。”他說。
她的聲音驟然變小:“你什麽意思?”
“知道你欺騙了我之後——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我怎麽能再次相信你?”她看上去極其痛苦:“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完了。”路克沒說話。比莉繼續道:“我能看出來,我太了解你了,我說對了,是嗎?”
“是的。”
她重新哭起來。“你這個白癡!”她邊哭邊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是吧,除了打仗之外。”
“戰爭教給我,最寶貴的莫過於忠誠。”
“放屁。你仍然不明白,人在壓力之下都會撒謊。”
“甚至對我們愛的人撒謊?”
“我們對愛的人撒的謊更多,因為我們太他媽在乎他們了。為什麽我們會對牧師、心理醫生還有火車上遇到的陌生人說實話?因為我們不愛他們,所以不在乎他們怎麽想。”
她的話雖然氣人,但貌似有理。然而路克鄙視這樣的簡單借口:“這不是我的人生原則。”
“你真走運,”她苦澀地說,“你來自一個幸福家庭,你從未體驗過喪親之痛或者被拒絕的滋味,你有大把朋友。戰爭期間你的任務很艱巨,但你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遭到折磨,而且,你的想象力不夠,不足以成為膽小鬼。你從未遇到不幸的事。所以你不說謊——也出於同樣的原因,卡羅爾夫人不會去偷湯罐頭。”
她簡直荒謬——竟然說服她自己路克是錯的!和這種自我愚弄得如此徹底的人是沒法談下去的。感到惡心的路克轉身離去:“如果你就是這麽看我的,我們分手一定會令你感到高興的。”
“不,我不高興,”她流淚道,“我愛你,我從沒愛過別的人。很抱歉我騙了你,在那種危急時刻我做了錯事,雖然問心有愧,但我不會被愧疚打敗。”
他也不想讓她活在愧疚之中,或者說根本不希望她做任何事。他只想遠離她和他們的朋友,遠離卡羅爾上將和這座可惡的房子。
路克的頭腦深處有一個小聲音在提醒他,他正在拋棄自己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而他將為今天的談話後悔許多年,靈魂不得安生。但他太憤怒了,覺得太丟臉了,受的傷害太深,以至於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
他走到門邊。
“別走。”她懇求道。
“去死吧。”他說,然後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