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油把佬(第6/7頁)

待那腥臭淡了些,大行打開手電,照了進去。他竟然發現了一堆蠕動的白,他嚇了一跳。活見鬼了!他叫。王紀一把搶過手電,一照,也抽了一口冷氣。蛇!他叫。

電光果然照出了一堆白蛇,它們蠕動一陣,四散開來。看那樣子,至少有上百條。大行想,這墓差不多近千年了,這群蛇是如何生存的?它們吃啥?喝啥?真是怪事。

一個農民說:鏟死算了。

油把佬說,別傷它們。它們不是尋常的蛇。它們是這墓的守護神呀。他燃了表紙,禱告說:各位神靈土主,是神入廟去,是鬼投生去,別再守這兒了。叫我們取點小財,糊個口。

王紀問:要不要扔些火進去?

油把佬說,不用。人家千年了,早有靈性了,別傷人家。

幾人靜靜地在洞外待了一陣,也沒有做平素裏常做的那些事,比如扔進火球,或是放進公雞等。四面的黑壓了來,大行覺得心有種奇怪地憋。他覺得那團白在心裏頭滾。

大約待了一刻鐘,油把佬又亮了手電,往洞裏四下裏掃。瞧,沒了。他說。果然,那局促的墓穴中空堂堂了。

這成為大行一生中最感到莫名其妙的事之一。因為進洞之後,他用手電照了那墓穴,見那墓壁,也是用磚頭加以糊湯石灰澆砌的,看不到任何縫隙和小洞,但那上百條蛇就真的沒了。不知它們遷至何方,也不知它們如何生存。

這個洞中,他們幾乎沒動任何東西,因為沒啥明顯值錢的物件。雖有許多殉葬的兵器,但他們進入不久,銅器們就發出嗶嗶巴巴的聲音,並很快散成了一堆。不用細看,大行也知道,這些東西都碎成塊了。

最叫他們震撼的,是墻上的一幅壁畫。他們看到了一個將軍,他昂首按劍,傲視遠方。大行永遠忘不了他的神情。那是一幅能準確地詮釋出何為英雄的最逼真的畫面。一種英雄之氣從那人堅毅的表情上顯現了出來,大行甚至覺得他身上正發出一種大氣,撲向自己,把自己擠壓得十分渺小。

墓不算很大,但其正室還是比一般的墓大,因為要陳列許多兵器。中央的主棺中有一具很大的屍骨。按現代的人算法,那人身高似乎不下兩米,其小腿骨尤其長得紮眼。只是那小腿骨只有一個,另一個小腿骨用木頭雕成。

聽得那油把佬說,這是個英雄。

這還用說。大行想。他的心中竟然充溢著一種肅穆之情。他為打擾這樣一位英雄的寧靜有了一點歉意。他也聽到了王紀不規則的呼吸,想來其內心也受到了觸動。

油把佬說,我們走吧。

幾人就出來了。

後來的大行,每當回憶起那個場面,他總是激動不已。他認為,那次開墓而沒取物件,是他們一生中最光彩的事件之一。

9

出得洞來,大行看到了一個同樣神奇的事。他看到他們租用的吉普車上空,有一個巨大的蛇一樣的黑影。看得出,那是個蟒蛇。

油把佬和王紀們也看到了。

那巨大的脖頸從另一處更黑的地方伸來,懸在吉普車上空,形成一道巨大的剪影。大行覺得有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心,恐怖像迎風撒來的炒面那樣撲向他。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是王紀的,還是農民的。反正不是油把佬的,他知道油把佬不會這麽失態。這老頭,天塌下來,也就那副蔫疲相,似寵辱不驚,似物我兩忘,似麻木不仁。

從巨大的剪影上可以推測出那蟒的身形極大,後來,油把佬說它至少有大的水缸那麽粗,不會短於十米。他說他冷靜地觀察過。不過,大行有些懷疑油把佬說的冷靜,他的理由是你為啥不打手電?這一反問確實有力。因為在場的許多人都忘了打手電。雖然這是盜墓賊的習慣使然,一出墓穴,他們是不會打手電的,因為那紮眼的亮光會招來懷疑的眼睛。但突遇意外時,誰都被那恐懼所震懾,忘了打開手電也是實情。

後來,對於大行的反問,油把佬淡淡地說,我怕那亮光會激怒它。

這倒是真的。

在月牙兒灑下的淡淡的白光下,那黑影很有質感,尤其是那雙綠燈籠似的眼睛,一直晃在大行的後半生裏。

那巨蟒四下裏望了望,緩緩地下了身子,像洇入宣紙的墨痕一樣,漸漸地滲入夜裏。

這時,在場的人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回去之後,油把佬說,這次,他們算揀了一條命。他們的那點兒善念,使他們躲過了一次命難。

大行問為啥?

油把佬說,那將軍的英靈成神了,有了巨大威勢。那大蟒和上百條小白蛇,也許是他的護法,更也許是他生前的謄屬,死後執著不散,才投生為蛇。更也許,那些蛇是土地神的化現。許多時候,土地神會化現為癩蛤蟆,太爺也會化現為肉靈芝,諸多的神靈也會化現為靈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