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們存在的證據(第2/4頁)

我看了一眼他的後腦勺,那個“大口罩”已經摘下,換了一小塊防感染的薄紗:“郝達維當初下手要是再重點,估計你已經一命嗚呼了。經歷過這麽多無妄之災,你們真的一點都不生病人的氣?”

他搖了搖頭:“其實在我們眼中他們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家屬將他們送到醫院,我們就成了他們的監護人。有句話叫醫者父母心,父母又何曾真的怪罪過自己的孩子呢?”

“沒有榮譽,沒有成就感,還要頂著別人的一堆誤解,做著這樣辛苦而又危險的工作……”我嘆息道。

他笑了笑:“其實我最羨慕的就是外科醫生,他們是在生命線上沖鋒陷陣的戰士,那種拯救生命的成就感是每一個醫者夢寐 以求的。而我們精神科就像炊事班的廚師一樣,雖然同樣是戰士,我們卻找不到那種榮耀和成就感。有時候我都會問自己,我真的算一名醫生嗎?我真的在救死扶傷嗎?為什麽精神病的復發率那麽高?為什麽我就是無法根治精神病?”

“你已經治好了我,不是嗎?”我安慰道。

他望向我,嘴角撇出一絲淡笑:“其實你的抑郁症不是我治好的,是雨默治愈了你。你屬於反應性抑郁症,找到你心理沖突的真正原因才是治療的關鍵。但你一再地回避和拒絕回答我的問題,讓我不知道該從何著手,我只能從你父母的口述中找到一點線索。”

“其實我對你主要進行的是藥物軀體治療,你的心理治療從一開始就只能旁敲側擊,因為我不知道你的真正病根在哪兒。但自從雨默入院後,你的病情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從‘三低’的漠不關心迅速轉變成了極度關注,甚至去竊聽我和馬千裏的談話。”他嘴角的淡笑逐漸變成了賤笑。

我惡心地白了他一眼:“別用你的自以為是來揣測我。”

他大度地聳聳肩:“我當然不知道這背後的故事。但有句話說得好——解鈴還需系鈴人,我能猜到雨默正是你心病的系鈴人,雨默和你的抑郁症至少有大半關系。”

“你就繼續瞎猜吧!”我強笑著譏諷道。

“你瞧,你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他搖了搖頭,繼續認真地說道,“我說過的,我是個醫生,只負責治病。你不用這麽警戒我,我有義務為你的一切個人隱私保密。這背後的故事你藏得這麽深,自然有你的原因。你告不告訴我,對我來說無所謂,但對於你和雨默來說,卻有可能影響你們一生的命運。”

“我……”我躊躇了一下,繼續回道,“我沒什麽可說的。”

我差點就上當了,這個狡猾的蕭白差點就讓我和盤托出。還好最後我反應過來,將這個秘密穩穩地套回心底。

“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精神科前程吧,看看你還能走多遠。”我岔開話題說道。

他看了我一會兒,大度地微微一笑,看得出他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他點了點頭:“嗯,其實現在國家正對精神衛生行業進行初步的改革和完善,包括對精神病院的補貼和扶助也開始調整。雖然這行還是一如既往的艱辛,但我們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希望。”

他擡起頭,給藍天一個微笑:“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我那個非法醫院就可以徹底關門了。”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樂觀,也不會得這個抑郁症。”我苦笑一聲。

我確實羨慕他的樂觀,蕭白就是這麽一個每天對著生活微笑的人。這個瘋子永遠無法被打倒,因為他的微笑無堅不摧。

“記住,我這個精神科醫生沒多少成就感的。你出院以後千萬不要復發,當是我求你了。”他半開玩笑地懇求道。

我撇撇嘴點了點頭:“我盡量吧。”

他接著望向對面的女病號樓:“你最近好像和雨默在鬧情緒,這幾天很少看見你們在一起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別那麽三姑六婆行不,老管別人私事幹什麽呢!”

“不管不行啊,你們互助治愈,你們的病歸我管啊!”他賤笑著答道。

然後他又沉吟了一下說道:“明天你和我陪雨默出院一趟,我要幫她完成最後的鞏固治療,要徹底斷了她的病根才行。”

“哦。”我點了點頭。

第二天我們陪著雨默出院了一趟,回到那棟別墅裏進行了催眠安慰治療,這次蕭白只用一枚硬幣就催眠了雨默。治療完成後天色已晚,蕭白讓我們一起去他家吃飯。

蕭白說以前恢復的病人現在每天都會來家裏幫忙,我們買點熟食回去就行。在市場逛了一圈,我們買了一只燒雞、一盒雜錦菜,還有三斤紅燒肉。就這麽點東西一百多塊出去了,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難怪蕭白說他收治的病人最大的花銷都在夥食上。

來到蕭白家,天色已經漸晚。沒幾天工夫,蕭白家裏的病人又換了一批,都是生面孔,但一見到蕭白都高興地喊道:“蕭醫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