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蕭白的精神世界(第2/10頁)

蕭白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後,盯著我微笑。

走了十幾分鐘,我們來到了最近的一家蛋糕店,定了一個大型的巧克力蛋糕。雨默喜歡吃巧克力,我知道。

買個大點的蛋糕到時可以分給同房的病人,雨默的人緣會好得多,她後面的日子也會快樂得多。其實我挺會替別人考慮的,這點蕭白倒是真沒看錯我。交了定金,也寫好了準備畫在蛋糕上的祝福語,下一步該去挑禮物了。

該挑什麽禮物好呢?雨默會喜歡什麽樣的禮物?我思索著。

“先買花吧。”蕭白道。

你明白我為什麽討厭他了吧,和這種人在一起,你的隱私權 形同虛設。

我給了他一個厭惡的眼神。就在這時候,一聲尖叫聲傳來:“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蕭白幾乎是下意識地立馬轉身向聲音的方向飛奔而去,就像聽到指揮官命令的士兵,沒有一絲遲疑,這已經成為他的一種本能反應。

我也跟著他一同向店外跑去,不過在跑出店外的那一刻我的辯證唯物主義再次發作:這似乎是電影裏演爛的橋段,正好有人出事,正好有個醫生。然後醫生成功救人,欣欣然地接受嘉獎,圍觀的人群熱烈鼓掌。故事到此結束,醫生的背影在鏡頭面前逐漸放大,放大,最後拍到他毅然的眼神,他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種橋段我都看膩了,這次又有什麽不同?

果然,店外十幾米處已經圍了一圈黑壓壓的人群,近到身前時蕭白大喊一聲:“讓開!我是醫生!”

人圈馬上就自動閃出了一個缺口,蕭白如離弦之箭,直達目標。

一個母親半蹲在地,懷中抱著自己的孩子,焦急的臉上已經蓄滿了無助的眼淚。孩子七歲左右,此時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兩只小手緊緊地按著自己的喉嚨。

蕭白飛奔過去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孩子,平放在地:“吞了什麽東西!”

“口香糖,是口香糖!他不知道怎麽把口香糖吸到喉嚨裏去了!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母親無助地哀求著。

“是氣管,不是喉嚨。”蕭白邊說著,在孩子身旁單腿跪下, 雙手平放到孩子的上腹部,“孩子!把嘴張開!把嘴張開!”

但那孩子已經陷入了驚慌失措的恐懼狀態,由於咽部神經的緊張緊咬牙關,任憑蕭白怎麽喊都不聽。蕭白用海姆立克手法(異物卡喉緊急搶救法)按壓了幾次孩子的上腹部,都沒能將那塊該死的口香糖擠出來。

“小刀!誰有小刀!”蕭白大吼一聲。孩子的手足已經出現了痙攣,時間來不及了,最多再過幾分鐘這孩子就會因為窒息而休克,最後是死亡。這種情況下只能用氣管切開手術進行搶救,就是從下頸部刺穿氣管,給肺供氧。

人群中擠出一個男人,急急遞了一把袖珍型瑞士軍刀給蕭白。蕭白接過,打開,來不及消毒了,用小刀在自己的衣服上刮了兩下。然後深吸一口氣,左手按住孩子的鎖骨處,食指和中指在下頸部正中打開一條罅隙,右手執小刀迅速刺入!這整個動作幾乎是同時完成,沒有一絲多余,沒有一絲顧慮。那一瞬我覺得他像一名劍客,真正一招致命的劍客。

孩子的母親看到這情形驚叫一聲,昏厥了過去。蕭白置若罔聞,只是用小刀一挑,將切口加大道:“孩子,吸氣!呼吸!”那孩子的胸口有了起伏,我聽到了從那微小的切口中傳來的尖銳的呼吸聲音,那是生命的聲音。蕭白維持著這個動作,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到了我身上:“筆!拿你的筆給我!”他朝我喊道。

我一愣,才發現自己手中還抓著蛋糕店裏的圓珠筆,趕緊遞給他。他沒有接,因為他兩只手都在把握著那個孩子的生命。“過來,幫我壓住孩子!”他又喊道。

我趕緊過去,兩手取代了他的左手,按住孩子的頭部和鎖骨。 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在我的指間流動,這是一個孩子的生命,一個稍縱即逝的生命。

原來這就是生命,原來這就是作為一個醫生搶救生命時的感覺。我的手掌下正托著一個弱小的生命,一份責任。我正托著所有關心這孩子的人的希望,這希望就像一個氣泡,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裂,消失。

我剛剛的想法沒了,我知道這不是演爛的橋段,這更不是電影。電影可以喊“Cut!”,可以重拍。演員可以死去,然後到後台微笑著卸妝。

這裏不能,只要蕭白有一絲遲疑,動作有一點差錯,這個孩子的生命就會永遠逝去,這個像氣泡一樣的希望就會永遠消失。這裏沒有人能喊“Cut!”,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蕭白騰出左手,奪過我手中的圓珠筆,用牙咬著筆頭,左手將圓珠筆的下半截擰了出來,這樣他就得到了一個臨時的氣管接通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