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6日 星期二

我現在不想馬上回公寓去,所以我從車上下來,沿著步行道閑逛,風拉扯著我的頭發,灌進我大衣的下擺,企圖將它掀起。周圍沒有什麽人,這在寒冷二月的周二下午並不奇怪。我坐在防波堤上,看著海浪撞擊大碼頭的金屬支架,你還記得夏天時我們曾經坐在這道墻上嗎,索芙?我們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吃著餡餅,談論男孩們,可遇到萊昂之後,情況就變了,老實說,自從我去了那個可怕的寄宿學校,一切就都和過去不一樣了。

我又坐了幾分鐘,但是風太大,仿佛耳光扇在我的臉上,我的手指和腳趾都凍麻了,我站起來往回走,安全地坐在駕駛座上之後,我給斯圖亞特打了個電話,詢問我離開這幾天酒店的情況,他告訴我,有個名叫保羅的員工捅了婁子。

“上次就是他惹的事,”他說,聽起來很沮喪,“他的錯誤耗費了我們的時間和金錢。”

我嘆了口氣。“我允許你辭退他,”我說,“我們再也承受不起他的錯誤了。”

斯圖亞特聽起來很高興。“太好了。我會在你回來之前把事情處理好的。”

“我明天回去。”我說,不去想我即將離開丹尼爾,我需要離開這個地方。然後我給我母親打電話,問她我父親怎麽樣了,但除了她昨天告訴我的輕微改善之外,他還是老樣子。我想象著母親坐在他床邊,抓著他的手,按摩他的雙腿,一副完美好妻子的模樣,有時我猜想她可能更喜歡他現在的樣子:脆弱、順從、不能回應,也因此無法欺騙或傷害她。我告訴她我明天回去,但我能從她的含糊其辭的話語中聽出我已經失去了她,她現在一心想著盡到作為妻子的職責。

你永遠無法理解我和我母親的關系,對不對?因為你總是和你母親非常親近。有一次在你家過夜時,我曾經向你承認我對她的感覺,當時我們躺在你的床上,比起我家,我更願意待在你家,因為那裏總是比我家舒適得多,不會有那麽多陌生人和他們的行李,旅館從來沒有家的感覺,老實說,躲在閣樓上的那個臥室裏,我很孤單,我父母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保證客人舒適上面:為他們提供幹凈的床上用品、整潔的房間和精心烹飪的三餐。晚上我會躺在床上,聽著我父母招待客人,喋喋不休地取悅他們,還有刺耳的笑聲和酒杯的碰撞聲。對我而言,旅館始終是個做生意的場所,而非住宅,因此我現在從來不會在旅館過夜,在那裏我無法放松,總感覺是在工作,還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時候討好客人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感覺。

你的家裏充滿著母愛關懷的氣息,我母親對我總是敷衍了事,她關懷我的福祉,保證我吃飽穿暖,然而卻疏於表達母愛,她似乎並不在乎我,從來不會花時間來了解我,現在我才意識到,她得過產後抑郁症,無法與我親近,因為有父親愛我,所以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他彌補了我母親的冷淡,但是那天晚上,當我們擠在你的被窩裏時,我承認,我覺得母親更愛父親,遠遠超過了她愛我的程度,他把給她的關注分給了我,這也讓她感到嫉妒。

“你媽媽怎麽會嫉妒你爸爸對你的愛呢?”你在黑暗中低聲說,似乎很驚訝。

“我不知道。”我尷尬地咕噥道,擁有一個每當看到自己的孩子臉上就會寫滿愛意的母親,你又怎能理解我的痛苦呢?然後你給我講了你父親,說你已經對他沒有什麽印象了,只記得他打破你母親的鼻子的那個晚上,你們三個“南下”逃跑,這是我們兩人第一次彼此坦承各自的心理陰影,雖然我們以後再也沒有提起過,但我永遠都忘不了。

當我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左右了,丹尼爾不久就會過來,我洗了澡,換上最後一條幹凈牛仔褲和一件修身的套頭衫,我不希望讓他看出我在竭盡所能地取悅他。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感到十分緊張,一輛白色的貨車從窗戶外面開過,我靠在公寓裏的老式暖氣上,下意識地回想著丹尼爾和萊昂的言行。

丹尼爾謊稱這套公寓是他朋友的,他為什麽不告訴我這裏屬於他呢?他說這是因為他不好意思問我要房租,但我寧願把房租付給他,也不願交給一個從來不露臉的所謂的他的“哥們兒”,而且我覺得這是他的借口,他故意要誤導我,這又是為了什麽?還有今天下午他和萊昂之間的互動——我雖然不清楚他們是否在搞什麽小動作,但看上去相當奇怪。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去找萊昂,那時他們兩人怒目相向,差點打起來,萊昂叫他“丹尼小寶貝”,然而1997年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丹尼爾,所以這個稱呼顯得十分刻意,就好像兩個人在演戲。還有,丹尼爾為什麽會在屬於他的敵人的公寓對面也買下一套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