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琪 2016年2月16日 星期二

我看到你站在遠處,橄欖色的外套,橙色的兜帽,和你上學時常穿的那件衣服一樣,只不過,現在的你遙不可及,你為什麽不等等我?我剛才叫你了,可是你不理我,索菲!我踉踉蹌蹌地跑著,突然腳底一飄,該死,鞋跟斷了,我彎腰把它撿起來,塞進大衣口袋,繼續向前,現在我的兩只鞋底不一樣高,跑起來一瘸一拐的。

風力逐漸加大,我確定自己聽到了丹尼爾的叫喊,但我還是追著你跑,這一次,我絕對不能放走你。

來到老碼頭入口處的燈柱前,我氣喘籲籲,你在哪?我困惑地環顧四周,你又消失了。

接著,我再次看到了你,你站在“請勿入內”的警示牌內側,腳下就是老碼頭破舊的木板,我很想告訴你要小心,那些腐爛的木板十分危險,然後我才想起你已經死了,你在等我,我知道你想讓我跟著你,所以我翻過警戒線,柵欄上的鐵條刮破了我的大衣和胳膊,但我不在乎,我要跟你說話,我不再害怕了。我站在你面前,老碼頭在你身後向海中伸展,那座涼亭黑壓壓地矗立在不遠的地方。

“索菲……?”

“你好,弗蘭琪。”你輕聲說,你的話在風聲中斷斷續續,我覺得仿佛做夢一樣,這一定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喝得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醉?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和鬼魂說話。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覺得你知道。”你的聲音與我的記憶不符,我有點迷糊,必須重新組織自己的思維,於是我眨了幾下眼,你仍然站在那裏,異乎尋常地真實,絕非虛假的幻象。

“弗蘭琪?”一個聲音嚇了我一跳,我猛然回頭,看到丹尼爾站在我身後,他也爬過了柵欄,“你不應該來這裏,太危險了。”

“你!”我叫道,撥開掉進眼睛裏的頭發,“你一直在騙我,是你送的匿名信嗎?到底怎麽回事,丹尼爾?”

他緩緩向我走來,伸出手,仿佛正在接近一匹瘋馬。“我可以解釋一切,拜托,跟我來,這裏很危險……”

“我是不會跟著你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是你在報攤上把那份報紙給簡的吧?”

這時,你向前跨了一步,我發現你手裏拿著東西:一個粉紅條紋封面的筆記本,因為年代久遠,已經破舊不堪,那是你的日記,我記得那本日記,你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著,甚至包括來我家過夜的時候,睡覺時,你把它放在枕頭下面。

丹尼爾轉過去看著你,我呆住了,原來他也能看到你,你不是我想象出來的。

“我們知道你做了什麽,”你說,“我們有證據,比如這本日記。”你的聲音和以前不同了,當你靠近時,我注意到你的眼睛不是灰色的,而是藍的,耀眼、銳利的海軍藍,我熟悉這雙眼睛。

“你能看見她嗎?”我向丹尼爾大喊,“你能看見索菲嗎?”

丹尼爾無視了我的問題。“弗蘭琪……聽我說,你不必再假裝了。”

“你是什麽意思?”我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個離奇的夢。

“我知道你殺了索菲,你殺了我妹妹。”

“別開玩笑了!”我大喊,“怎麽可能是我?你怎麽解釋那些匿名信?它們是萊昂寫的。還有狗牌?他知道傑森的事!他想要傷害我,索菲很可能就是他殺的,我一回來就想要告訴你的……我一直想要告訴你……”

丹尼爾懷疑地盯著我,盯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說得沒錯,我沒有必要再假裝了。

這個世界上既有好人也有壞人,索芙,有時候也有我這樣的人,我不認為我是壞人,我只是做了一些壞事而已。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獨自背負你死亡的秘密十八年。你不知道我多麽希望回到過去改變一切。直到事情過去了許多年之後,我的感覺才稍微好受了一點,但對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從來不曾停止內疚,索芙。我向來擅長分類,所以我會把我對你做的事歸攏進同一個盒子裏,然後把它埋在我的腦海深處,直到你哥哥打到倫敦去的那個電話把它發掘出來為止。

這就是我回到奧德克裏夫之後言行如此謹慎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殺人犯在作案之後,如果不想暴露的話,最好不要再回到犯罪現場去,然而我不能讓丹尼爾一個人搞調查,我需要通過散布煙幕彈來分散他的注意力,阻止他發現真相,而且,沒有屍體就沒有證據,我不認為他們會從一只腳上發現多少東西,我還以為丹尼爾看到你的遺骸之後會死心,不再追查下去。當然,即便他繼續追查,我希望他會懷疑萊昂,但沒有任何證據,他永遠不會這樣做。我收到的那些匿名信簡直猶如天助,因為它們給我機會指責萊昂,我所需要做的就是告訴你哥哥傑森是怎麽死的,順理成章地推出萊昂殺人的動機。狗牌是我寄給自己的,只是為了鞏固丹尼爾的印象,以防丹尼爾懷疑匿名信與萊昂替傑森報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