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3頁)

心理醫生捋了捋頭發,揚起了下巴。

“不。她沒有說這麽多。歸根結底,她不敢坦白。”

她發出一聲冷笑。

“從我記憶中‘溜走’了。她只說了這些。這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顯然她在撒謊。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忘記的。”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點頭,似乎是對她自己點頭。然後她從地板上站起,蹣跚著又往心理醫生面前走了幾步,和她並肩而立。

“不是這麽一回事。不是這樣的。”

她停頓片刻,又彎下膝蓋,弓身靠向那個女人。距離之近,兩人的鼻子差點兒就碰在了一起。

“我想,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事情會那般收場的原因。”

我閉上眼睛。時間膠著凝固了,只剩下一片靜默。母親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肅殺的空氣之中,讓人不寒而栗。她們還在四目相對嗎?倘若如此,在彼此的眼睛裏,她們又看到了什麽?我的舌頭幹燥,還在發脹。只覺頭昏腦漲,肩膀抽痛,心跳十分厲害。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腳步聲靠近,感覺有人蹲坐在我的身旁。那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摩我的臉頰,當我睜開雙眼,擡頭一看,母親的面龐浮現眼前。她只淡然一笑。

“可憐的家夥,”她說,“這些年你都是怎麽熬過來的?如今又遭此劫難。”

她毫不猶豫,傾身上前,開始解開綁在我手腕上的繩子。我本以為心理醫生會來阻止她。本以為她會手握斧頭,沖過來大聲威嚇。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母親解開我手上的繩索以後,又把目光轉向我的腳踝。就在她忙著扯動、解開繩結的時候,我偷眼看了看那個心理醫生。只見她一動不動坐在地毯上,就在那堆還未點燃的木頭前頭,眼睛鎖定在手裏的打火機上。母親幫我重獲自由以後,含混地發出一聲呻吟,站起了身。她站在原地,氣喘籲籲,又轉身望向房間中央那個女人。

“我要去廚房給我女兒接杯水來。等我回來,如果你樂意聽,我就把故事的真相告訴給你。這是一個關於母女的故事,還關於一個不忠的丈夫是如何走向毀滅的。但你必須先把那玩意兒放下。”

然後,她走出了房間,留我一人和那個心理醫生在一起。我感覺全身僵硬。但另外那個女人依舊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看向我這邊。她只不過坐在那兒,大拇指和食指握著打火機。我聽見母親在廚房裏走動。聽到她打開水龍頭,接著又關上。然後她回來,手裏拿著剛倒的一大杯水。她扶我半坐起身子,一只手繞過我的後背,喂我喝水。焦幹的喉嚨瞬間被冰涼的流水滋潤,我感覺酣暢淋漓,頓時一陣恍惚,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母親又把杯子放到桌上。轉身看著心理醫生。我順著她的目光,也望了過去,只見那個女人稍稍猶豫,把打火機放到一邊去了。母親走了過去,收起了打火機。

“還有那把斧頭,”她說道,“有它在這房間裏,我就不會說。”

心理醫生一言不發,從地板上拿起那把放在她腳邊的斧頭。她又站起身,掂量著斧頭的重量。有那麽一刻,她還真有順從的意思,但接著她又改變了主意,把斧頭留下。她撚起最靠近她的地毯一角,把斧頭塞了進去,算是折中妥協。然後坐在扶手椅上,叉著雙臂,眼睛望向別處,沒看我們兩個。

“繼續說你的故事吧,”她說,“然後再說別的。”

母親深吸一口氣,背對著我,坐在沙發上。

“好,”她過了很久,才繼續說道,“我就來跟你說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九月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坐在地板上的我,從這個角度看去,瞧不見她的臉。我恍然大悟,她這是有意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