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頁)

我隱隱作嘔。這就是她的計劃了。在地上生一團火。大火一起,就從房裏沖出去,堵住前門。也許在我還沒進屋之前,她已經把房裏的所有窗戶都關了。

火勢一起,我絕無逃生的能力。即便能夠勉強起身,掙紮著到達門前,那女人也斷然不會讓我逃出去的。為了把我留在小屋裏,任大火吞噬,她會不惜動用一切手段。到那時,一切都將付之一炬,一切都將徹底了結。多久以後,這個房間就會濃煙籠罩,氧氣耗盡?恐怕不過數分鐘。

我把頭扭到一邊,張開嘴,嘔吐物傾瀉而出,直感覺自己從雲端墜落,沉沒谷底,沒有獲救的希望。

如果我的母親能夠逃走就已足矣。她真不應該來這裏的。她和這一切都沒有關系。我透過眼角,看到她緩緩用手肘撐起身子,漸漸坐立。即便我們同居一室,她的聲音卻虛無縹緲,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

“我完全知道你在想什麽。”

她並非朝我說話。心理醫生停下來,轉過身,看著母親。她的臉閃過一絲猶豫,值得玩味。然後,她又繼續做剛才的事情。在桌子和書架上翻找,尋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打火機。她起身站起,手裏握著打火機,回到那一堆木頭旁邊。

“大多數情況下,”我母親說道,“我都以為人們撒謊是為了掩蓋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我丈夫卻不是這樣。他當著我的面,滿嘴謊話,自得其樂,甚至在我們爭吵時,拿謊言當武器。他以傷害我為樂,就這麽簡單。”

母親目不斜視,筆直看著身前。她的頭發一團糟,上衣也起了皺,但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她說的話毫無遮掩,堪稱肺腑之言。心理醫生的雙手還在動,但我覺得速度慢了下來,是我看錯了嗎?好像她有所動容?母親繼續娓娓訴說,依然沒有看我們兩個。

“我們在一起的一年裏,他就經常背著我偷腥。身旁的女人輪番換,居然還不重樣。我總想報復,想復仇,想把那些狐狸精的臉抓個稀巴爛,扯著她們的頭發,把她們的腦袋狠狠地砸在地上,徹底摧毀她們。可後來,我意識到……”

心理醫生的雙手開始顫抖。她笨拙地擺弄打火機,卻沒有點燃火焰的意圖。她的頭發垂在臉前,遮住了眼睛。就這麽過去了數秒鐘。

這位金發女郎發出一聲低語:“你意識到了什麽?”

“意識到我找錯了復仇的對象。意識到其實跟那些女人無關。意識到他才是那個將我們的生活毀於一旦的人。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緊閉雙眼,又想繼續聽下去,又不想聽。如果母親繼續口無遮攔,把一切都說出口……我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幾乎又想張口嘔吐。

心理醫生的大拇指一上一下,不停劃動著打火機,卻又讓火焰熄滅。一遍一遍重復這個過程。

“他的目的就在這裏,”她終於不顧一切地說道,“他就是這麽告訴我的。”

所以,亞歷克斯知道她在這裏,知道她的計劃。不僅是知道,實際上是遠程遙控。他想借她的手,徹底除掉我。房間開始旋轉。我感覺到他的手朝我伸了過來,然後像那天早晨,我意欲離開時一樣,拍了拍我的臉。不,你不會走的。接著,似乎又聽見他終於打電話過來時,說出的那番話。我想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新變得理智。就這麽簡單。讓你意識到,沒有我,你活不下去。從字面上來說,他就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他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嗎?在你女兒——她的名字是叫斯米拉嗎?——長大時,他能夠彌補你的缺席嗎?”

母親的語氣超乎尋常的鎮靜。心理醫生不禁蹙眉。

“你是什麽意思?”

母親緩緩挪身向前,離那個女人更近了些。我情不自禁地攥起了手,無奈繩子依舊結實,深深勒進我的皮膚。斧頭,媽媽,你必須把她手裏的斧頭拿走。可我母親並沒有一個箭步撲上前去。她似乎只是想和那個女人交換目光,逼迫她把目光從打火機上移開,和她對視。

“不論殺人,還是縱火,都是罪大惡極。你會因此鋃鐺入獄,判很久的刑,也許終身監禁。我想你肯定也考慮過這些。他也考慮過。在他要求你做這些的時候,肯定事先都盤算好了。”

又是一陣沉默。很長一陣沉默。

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擡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心理醫生正盯著我看。她手裏攥著打火機,伸手一指。藍色的眼睛直透人心,不過她仍在和我母親說話。

“你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殺死了你的丈夫。然後你包庇她,讓所有人都相信,那不過是一場意外。”

母親深吸一口氣,我意識到她正鼓起勇氣,努力平復她的聲音。

“葛麗泰這麽告訴你的嗎?她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