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路易絲

周一9點半,我先送亞當去了日托班,然後等在火車站,準備搭車去布萊克希思。我本該筋疲力盡,周六之後我幾乎就沒睡過,但我心中疑慮重重,內心如火般焦灼。如果阿黛爾對第二扇門的事情說了謊,那麽一切就都變了。她還說了哪些謊?

我靠窗坐下,兩個疑問在心裏熊熊燃燒。我的背因緊張而僵直,手指摳著手臂上的皮膚。如果阿黛爾有第二扇門,可以離開她的身體,那她能走多遠,都知道些什麽?這個問題如同詩歌一般循環往復,伴隨著穿過倫敦橋時引擎那有規律的晃動節奏。

當然更大的問題是,我跟大衛之間的事情她都知道哪些?她知道我和大衛的事情嗎?如果她知道,呃,那麽……思考這個問題讓我覺得惡心。我沒法接受我現在無比堅定地相信著的一切可能都是錯的。我做的事情。那封信。我在裏面寫了所有關於羅伯、大衛和阿黛爾的細節——全都在指責他有罪。上帝啊,這也許太可怕了。我想起蘇菲坐在我陽台上的場景。她說了什麽?脆弱?還是瘋狂?也許她真的精神有問題?噢上帝,噢上帝,噢上帝。

我沒有搜索布萊克希思的咖啡館,反正它們中大部分可能連網站都沒有。我查了精神病醫生的信息,只有三位。這在我海嘯般的恐慌中,是一波微不足道的安慰。但即便有50個,我也決定要找到瑪麗安娜,跟她談一談。我需要知道她和大衛還有阿黛爾之間都發生了什麽。大衛档案中的注釋寫得太模糊了。瑪麗安娜沒有起訴,起訴誰?他還是她?為什麽?

我下了很大決心才沒在車站買萬寶路香煙。為什麽要讓他們迫使我重新抽煙?我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他們。現在對於他們兩人,我誰都不能相信。這團亂麻像帶刺的鐵絲網般纏著我。也許我的新恐慌全都是白費力氣。也許就像阿黛爾指出的那樣,大衛的確是個壞人。也許阿黛爾並沒有第二扇門。即便她有,可能她也還一無所知。也許,就像我一樣,她走不遠。她說的可能依然是真話。

這個想法沒有說服力。我記得她冰冷的手,也記得她在大衛書房椅子裏醒過來時的喘息。如果她不能走太遠,那她為什麽要費心去使用第二扇門呢?我沒法想象自己花幾個小時看著勞拉,沒辦法穿過我們街區走道的盡頭。那會很奇怪。也會很無聊。尤其是第一扇門本身就能讓你夢見任何你想要的東西。

那天當我在大衛書房找到她的時候,她穿過了第二扇門。我很肯定。但她當時在哪裏呢?她在看什麽?為什麽要對我撒謊?我的腳輕輕拍著地板,直到最終抵達了布萊克希思。我沖出火車,仿佛是試圖逃離我自己。

我快速穿過富人區的街道,偶爾在強行穿過嬰兒車和漫步的行人時咕噥著說抱歉,但卻並沒有減慢速度。這裏有許多咖啡館和餐廳,但我關注的是那些離診所最近的。要是我能登錄工作系統,也許能查到大衛來自哪家診所,但他關閉了我的權限。也許曾經有人告訴過我,但我忘了。

在一個街邊的咖啡館,我點了我並不想要的培根肉卷。當我發現那裏沒有瑪麗安娜的時候,就離開店把它扔到了外面的垃圾桶裏。緊接著我又換了家店,叫了兩杯外帶咖啡,仍然沒找到瑪麗安娜。即便我來這裏幾乎還不到一小時,但我依然沮喪得想哭。我的耐心所剩無幾。

終於,我找到了。一家開在僻靜的鵝卵石小巷裏的咖啡館,小而樸素,但帶著甜蜜的親切感,而不是索然無味。除非你知道這兒有家店,不然你會錯過它。我能明白為什麽大衛會來這裏,它看起來有家的感覺,溫馨宜人。我還沒進屋,就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我能感覺得到。就像我一看到櫃台後那位質樸的女士,就知道她將對“你是不是瑪麗安娜”的問題給出肯定的回答。

是她。她比我大,也許快40歲了。她的肌膚黝黑又結實,像是會經常曬太陽度假的人,喜歡在泳池邊消磨時光。她很迷人,卻不漂亮。她沒有戴結婚戒指。不過她的眼神充滿善意,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我真的需要跟你談談。”我說著臉一紅,“關於大衛·馬丁和阿黛爾·馬丁。我想你認識他們?”咖啡館並不忙碌,只有一對衣著得體的年長夫婦在角落裏享用著英式早餐。另一角,有一名商人邊喝咖啡,邊在筆記本電腦上工作。她不能用太忙做借口。

她表情一僵。“關於他們我沒什麽好說的。”她說。她眼中的友善消失不見。現在,我看到的是傷痛、防備和怒意——因為有人強迫她說起一段她想要忘記的回憶。

“拜托了,”我說,“要是不重要,我就不會大老遠跑來見你了。”但願她能從我凝視她的眼神中看出徹底的絕望。女人凝視女人。也許,是受害人凝視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