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路易絲

我送亞當去日托班的時候正下著瓢潑大雨,雨水傾盆而下,頭頂上烏雲密布。幹旱期已經結束了。盡管天氣並不冷,也沒有凜冽的秋風把雨絲吹向我,但我仍然覺得這像是夏季的喪鐘。現在已近9月了。他跟我吻別,跑進屋裏。我這自信又友善的男孩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常生活。我沒有告訴他我不去上班了。相反,我跟他說我請了兩天假陪他。他完全沒有發現異常。他只有6歲,日子全都過得糊裏糊塗的,他很快就會見到他爸爸了,而我還沒想好,如果他脫口而出“哦,媽咪沒有去上班”的話,我該為何應對。

我在Costa咖啡館停下,站在靠窗的椅子旁,透過沾了水汽的玻璃盯著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他們在暴雨中沿著百老匯街行走,低著頭,雨傘像羚羊角一般相互碰擦。熱飲燙到了我的嘴,我不耐煩地看著表,直到我認為也許可以安全出發了。我不知道大衛是不是像往常一樣去上班了。我試圖查看他的日程表,但卻不再能登入系統。那混蛋肯定取消了我的權限。不管怎樣,我都要到他們家去。我需要見到阿黛爾,她仍然沒有回復我的消息,我很擔心她。要是他在家,那就讓他滾。也許我會告訴她我們都做了什麽。也許那會促使她去做她需要做的事情。雖然這樣我也將失去她,但至少她自由了。

10點,我做好上刀山下火海的心理準備,徑直出發。她的車停在那裏,說明她還沒有離開去健身房(要是她還去健身的話)。我按著門鈴,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聽到鈴聲在另一邊響起,聲音洪亮而又讓人覺得可靠。我站在外面等待,透過玻璃向裏凝視,想看看是否有任何人影走動。但這屋子很寂靜。我又按下了門鈴,這一次按得更久了。仍然毫無反應。她在哪兒?這種天氣她不可能待在花園裏,而且我知道,就算在花園裏她也能聽到門鈴聲。我第三次按響門鈴,讓按鈕向下保持了近10秒。至少我知道大衛不在家裏。如果他在家,現在肯定在門口沖我大吼了。

我面前的大門緊緊關著。也許她恰好跑去商店了。可是冒著這樣的大雨去商店?要是她需要買任何東西,肯定會開車去森寶利大超市[1]買吧?我把傘留在門邊,往下走了幾級台階,來到落地窗前,用手撐大眼睛朝裏凝視。那是大衛的書房,所以我並不期待能看到任何東西。然而,我卻看到阿黛爾坐在書架一角的一張靠背椅中。她的一條胳膊垂下來,身體滑到一側,睡在舊式皮革椅的凸出邊緣上,快要掉下去了。我重重敲擊著玻璃:“阿黛爾!是我!醒一醒!”

她一動不動,甚至都沒有抽搐。她怎麽可能聽不到我說話呢?我敲得更重了,重復著她的名字,同時一只眼睛留意著外面是否有愛管閑事的鄰居,他們也許會跟“隔壁可愛的醫生朋友”提起看到我的事情。她仍然毫無反應。他肯定在去上班前讓她吃了那些藥片,我只能想到這點。也許她吃了太多的藥。也許她產生了不良反應。該死,該死,該死。

我回頭看著前門,現在我的發絲滑到了臉上,外套衣領下流著冷冰冰的水滴,讓我瑟瑟發抖。我看到了那個大花盆。鑰匙。我在潮濕的泥土裏搜尋著,直到找出鑰匙。它們在土下好幾英寸處閃著銀光。底鎖是打開的,至少大衛沒把她鎖在裏面——這是我的第一個念頭。我把耶魯鎖[2]的鑰匙插進去轉了一下,進了屋。

我沖進書房,我的鞋在他們完美的地板上留下了濕答答的腳印,但我並不在乎。我不在乎大衛是否會發現我來過這兒。我跟他已經結束了。

“阿黛爾,”我說著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阿黛爾,醒一醒,是我。”她的頭向前垂著,有那麽一刻我心中一陣劇痛,覺得她死了。但後來我看到她胸口因呼吸而輕微地起伏。我抓起她的手——那手指很冰涼。她在這兒坐了多久?

“阿黛爾!”我大喊著她的名字,“醒一醒!”仍然毫無反應。我把她的手搓暖,心想也許應該去扇她的臉或做更猛烈的舉動。我應該叫救護車嗎?試著讓她把藥吐出來?我又搖了搖她,這一次搖得更加用力。在我覺得這不會起作用時,她在椅子中僵直地坐了起來,雙手緊緊抱著胳膊。她大聲喘著氣,仿佛快淹死了,雙眼突然睜開。

這場面太過戲劇性,我跌跌撞撞向後退去:“見鬼,阿黛爾。”

她盯著我,似乎我是個陌生人。然後她眨了眨眼,緊繃的背脊放松下來,喘息著環顧四周。她的呼吸仍然很急促:“你在這兒做什麽,路易絲?”

“我自己進來的。按門鈴你沒反應,我透過窗戶又看不到你。你還好吧?”

“你濕透了。”她說。她的樣子仍然很迷惑,“你需要一條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