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路易絲(第2/4頁)

10點的時候,我起身把打印出來的文件放到桌上,打開角落的咖啡機,很快就會有一壺新鮮的咖啡在等候他。櫥櫃裏藏著個小冰箱,就像酒店裏的迷你吧[2]一樣,我查看了一下,清潔工已經把鮮奶放在裏面了,還有幾塊方糖。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眼他桌上銀相框裏的照片。照片有三張,兩張是他的妻子獨自站著,還有一張是他們的舊日合影。那張合影吸引了我。照片上他看起來是那麽不同,那麽年輕。他當時也許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們坐在廚房裏的一張大餐桌上,用胳臂摟著彼此,正對著某樣東西大笑。他們看起來是那麽快樂,兩個人都很年輕,無憂無慮。他的眼裏只有她,仿佛她是整個星球上最重要的東西。她長發披肩,沒有像其他照片裏那樣向後梳成圓髻,哪怕就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她也光彩照人。我的胃擰成了結。我打賭她從來不會把番茄醬滴在上衣上。

“嘿?”

略帶蘇格蘭口音的話語嚇得我幾乎扔了照片,我慌忙擺正它,又差點把一疊整齊的文件弄翻在地上。他就站在門口,我恨不得趕緊吐出我剛吃的三明治。噢上帝啊,我忘了他有多麽好看。他那頭幾乎純金的頭發閃著光澤,要是我也能有這樣的頭發,讓我死都願意。他前額的頭發幾乎要遮住眼睛,但仍然非常漂亮。他是那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男子。我覺得我的臉在灼燒。

“你的會應該是要開到10點30分才結束的。”我說。真希望地毯上開一個洞,把我拖下那可恥的地獄。我正站在他辦公室裏,像個偷窺狂一樣盯著他妻子的照片看。噢上帝。

“噢上帝。”他說。他從我腦袋裏搶了我的話。他瞪大了眼睛,臉上血色全無。他的震驚、無措和恐慌全都融成了一句話:“是你。”

“嗯,”我說,“這真的沒什麽。我們都喝醉了,失去了理智。那只是一個吻而已。相信我,我不打算跟任何人說。我想,要是我們兩個能盡量都把發生的事情給忘掉,就能和睦相處。而且沒有人會知道……”我語無倫次地說著廢話,停不下來。我情緒過分激動,都能感覺到汗水在粉底下湧動。

“但是,”他半是困惑半是警惕地看著某個地方,迅速關上了身後的門,“你在這裏做什麽?”

“哦。”在我雜亂無章的話語裏,顯然忘記了說明這一點。“我是你的秘書和接待員。每周工作三天:周二、周四和周五。我放了些東西在你的桌上,然後我看到了……”我沖著照片點點頭,“我,呃……”句子消散在空中。我說不出“我正像個瘋女人一樣湊近了瞧你和你美麗的妻子”。

“你是我的秘書?”他看起來仿佛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你真的是?”我真心有點兒為他感到難過。

“就知道你會這樣。”我聳聳肩,做出一副“毫無疑問大事不妙”的喜劇性表情。“有什麽不對嗎?”

“上個月我來找卡迪根醫生談話的時候,在這裏的是另外一個女人。不是你。”

“是年紀大一些、略帶神經質的樣子嗎?那應該是瑪利亞。另外兩天是她上班。雖然她現在已經半退休了,但是她永遠都會在這裏,塞克斯醫生需要她。”

他並沒有往房間裏多走幾步,顯然他正在艱難地消化著我說的話。

“我真的是你的秘書。”我一字一頓、心平氣和地說:“我不是偷窺狂。相信我,這對我來說也不好受。我昨天的確看到了你。你出現得很突然,那時我躲了起來。”

“你躲了起來。”他在心裏整理著所有這一切,那一刻的沉默似乎永無盡頭。

“是的,”我說,“躲在衛生間裏。”說完才意識到這讓我顯得更加丟人。

更長久的沉默。

“坦白說,”他終於開口,“我可能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我不確定我們兩個都躲進衛生間就能解決問題。”

他笑了起來,發出意想不到的短促笑聲。“不,我想不行。你很有趣,我記得的。”他走到辦公桌後面,低頭看我放在那裏的每樣東西。

“噢,最上面的打印資料是你需要看的文件列表,周一工作時會用到。咖啡在——”

“我真的很抱歉。”他說著擡起那雙璀璨的藍眼睛看向我,“你肯定覺得我是個混蛋。我想我就是個混蛋。我通常不會——呃,我不是去那裏尋求什麽的,我也不應該那麽做。我覺得很糟糕。我沒法解釋。我真的不做那種事,但我的行為也沒有借口。”

“我們喝醉了,就是這樣。你實際上沒有做任何事情,真的沒做什麽。”

我不能這麽做。我記得他聲音裏的愧疚,當時他推開了我,跑上街,喃喃說著道歉的話。也許這就是我沒辦法把他想得太壞的原因。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個吻。只有我愚蠢的大腦才會以為它有更多含義。“你停了下來,這很能說明問題了。這算不上什麽,真的。讓我們忘了吧。從今天開始。我和你一樣,實在不想再這麽尷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