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前 第3章(第2/4頁)

我們坐到咖啡店裏面的一個角落裏,一直到暮色降臨。我們聊得很盡興,沒有一刻冷場。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我們都是獨生子,都出生於天主教家庭但並不信教,身處政治中心卻都不關心政治,我們都獨自窮遊過歐洲,母親都是老師,小時候都養過金毛犬。兩個人的相似之處多得有些詭異。好像命運安排我們相見。他風趣又迷人,聰明又禮貌——而且超級帥。

我們的咖啡早就喝光了,咖啡館的店員已經開始擦我們周圍的桌子。這時他擡頭看著我,明顯有些緊張,問我願不願意一起吃晚飯。

我們去了街角的一家意大利館子,點了大份私房意面和一瓶紅酒。到最後雖然已經吃飽,但還是點了一份甜點,想借此多待一會兒。我們一直都說個不停。

我們一直聊到飯館打烊,之後他陪我走回了家,拉住了我的手,我從未感到如此溫暖,如此輕松,如此幸福。在我公寓外的人行道上,就在我撞到他的那個地方,他吻了我,向我說晚安。那天晚上迷迷糊糊睡去的時候,我知道自己遇到了要嫁的男人。

“薇薇。”

我眨了眨眼,記憶就這樣溜走。我聽到家庭娛樂房中怪獸卡車節目的主題曲,咿呀學語的聲音,玩具碰撞的聲音和塑料之間的碰撞聲。

“薇薇,看著我。”

這時我看到了恐懼。他不再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他皺起了眉頭,他慌張的時候額頭就會堆起皺紋,此時那皺紋比以前都要深。

他向前靠過來,越過飯桌,一只手放到我手上。我躲開他,雙手緊緊抓住大腿。他看起來非常害怕。“我愛你。”

此刻我不敢看他,因無法承受他眼中的深情。我低頭看著飯桌,那裏有一個紅色的印記,只一點點。我盯著那個紅點看,它已經滲進木頭裏,這是很久之前做某個藝術項目時留下的疤痕。為什麽我會注意到它?

“這並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情。我向上天發誓,薇薇。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

孩子。天啊,還有孩子。我該怎麽跟他們講?我擡起頭,看向家庭娛樂房,雖然在這裏根本看不到他們。我聽到雙胞胎玩耍的聲音。兩個大一些的孩子很安靜,一定是在專心看節目。

“你是誰?”我低聲問道,如同耳語。我本不想低聲耳語,但不知怎的地就這樣說出了話,就好像聲帶不聽使喚。

“是我,薇薇。我發誓,這就是你了解的那個我。”

“你是誰?”我又問了一遍,這次嗓音有些破裂。

他看著我,瞪大了眼睛,眉頭緊皺。我盯著他,試圖讀懂他的眼神,但不能確定能否讀得懂。不,我有讀懂過嗎?

“我出生在蘇聯的伏爾加格勒,”他輕聲說。他的神色平靜,“我叫亞歷山大·連科夫。”

亞歷山大·連科夫。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個夢,是電影,是小說,而不是我的生活。我又盯著飯桌,桌上有一小簇凹痕,是孩子用叉子敲出來的。

“我的父母是米哈伊爾和納塔利婭。”

米哈伊爾和納塔利婭。不是加裏和巴布。我的公公婆婆,我孩子叫爺爺奶奶的人。我盯著飯桌上的凹痕,它們像一個個小小的火山口。

“我十三歲時,他們車禍喪生。我沒有其他親人,被安置在國有福利院裏,幾個月後我搬到莫斯科。我當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已經被安排到對外情報局的一個項目裏了。”

我想到馬特還是個恐慌的男孩的樣子,內心湧起一股同情。但很快這股同情就被強烈的背叛感所壓制。我的手抓得更緊了。

“那是一個全封閉式的英語語言學習項目。十五歲時我被正式招募,從此有了新身份。”

“成了馬特·米勒。”我又像是在耳語。

他點了點頭,身體又靠向前來,滿目情深。“我別無選擇,薇薇。”

我低頭看了看左手上的戒指,回想起兩人最初的對話,以為彼此有那麽多的共同點。這看起來多麽真實,但卻都是編造的。他編造了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童年。

突然之間一切都成了謊言。我的生活就是一個謊言。

“我的身份是假的,但其他一切都是真的,”他好像能讀懂我的心思,“我的感情是真的。我發誓。”

左手的那枚戒指上,鉆石反射出一縷光。我看著切面,一個一個地看過。我隱約聽到家庭娛樂房裏傳出一些聲音。新的聲音,比之前的聲音要大。盧克和埃拉在爭吵。我把目光從戒指上挪開,擡起頭,看到馬特正盯著我,但頭微微側著,我知道他在聽孩子們在吵什麽。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他喊了一聲,但目光還是沒有離開我。

我們看著對方,都聽著孩子的聲音。爭吵越來越激烈,馬特離開桌前,走進屋裏去調解。我斷斷續續聽到幾句對話,兩個孩子都向馬特說自己的理,馬特勸他們和解。我的頭有些暈,或許是因為喝了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