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前 第2章

腳步聲越來越近。雖然耳中有轟鳴聲,但我還是聽到了腳步聲。我那混亂的頭腦突然間清醒過來,發出一條明確的指令:把它藏起來。我把光標挪到照片右上角的×符號上,點了下去,馬特的臉就這樣從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循著聲音轉過身,背對著自己的工位隔間。向我走來的是彼得。他看到了嗎?我又回頭瞥了一眼電腦屏幕。沒有照片,只有打開的文件夾,有五個文件。我關得及時嗎?

我腦中有個細微的聲音質問這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我要把它藏起來。這是馬特。我的丈夫。難道我不應該跑到安保部門,質問為什麽俄羅斯人會有他的照片嗎?我的胃裏一陣翻騰惡心。

“開會?”彼得說,一側的眉毛透過厚厚的眼鏡框翹起。他站在我面前,穿著休閑鞋,緊身卡其褲,紐扣襯衫系到最頂部的一個扣子。彼得是團隊中的高級分析員,蘇聯時期就開始幹這一行,過去八年一直是我的導師。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俄羅斯的反情報工作。他沉穩老練,很難讓人不尊敬。

此時他的臉上沒有異色。只有一點疑問——我要不要參加晨會?我覺得他沒有看到。

“不能。”我說,聲音尖銳,很不自然。我使勁兒壓低音調,盡量不顫音。“埃拉病了。我得去接她。”

他點了點頭,只是稍微歪了一下腦袋,沒有任何別的動作。他的表情正常,沒有疑惑。“希望她好起來。”他說著轉身走向會議室——一個有玻璃墻的房間,看起來不應該是中央情報局總部的會議室,反而更像個創業公司的。我盯了他很久,確信他沒有回頭看我。

我轉過椅子來到電腦前,看著已經空白的屏幕。我的腿已經酸軟,呼吸急促。馬特的臉。在尤裏的電腦裏。我的第一反應是把它藏起來。為什麽?

我聽到團隊其他成員慢步走向會議室。我的工位離會議室最近,去會議室的人都要經過。這裏在一片小隔間的最遠端,平時都很安靜,除非有人去會議室或再往裏走的限制區域——分析員可以躲到這裏,調閱最機密敏感的档案,這些信息極具價值,很難獲取,如果俄羅斯人知道我們得到了這些情報,一定會追蹤泄露情報的人,並幹掉他。

我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轉過了身。最先過來的是瑪爾塔。特雷和海倫並肩走過,輕聲聊著。然後是拉斐爾和伯特,伯特是我們的團隊主管,他的工作無非是編輯一下文件。彼得是真正的頭兒,所有人都知道。

我們的潛伏間諜組共有七個人。其實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團隊,因為我們與俄羅斯反情報中心的其他團隊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他們的情報很多,多到不知該如何處理。而我們幾乎什麽情報都沒有。

“你來開會嗎?”瑪爾塔在我的工位前停了下來,一手搭在一面高高的隔墻上。她說話時嘴裏飄出一股薄荷和漱口水的味道。她有很重的眼袋,塗了非常厚的眼影,一看就是昨晚喝了太多。瑪爾塔以前是一線探員,喜歡威士忌,也喜歡回味在前線工作時的榮光。她以前教我用信用卡和深藏在公文包底部的波比大頭針開門鎖,那個大頭針還是上芭蕾舞課的埃拉落在我包裏的。

我搖了搖頭。“孩子病了。”

“好吧,你去吧,去吧。”

她拿開手,繼續向會議室走去。其他人走過的時候,我都微微一笑——這裏一切都很正常。他們都走進玻璃屋子,伯特關上了門,我又轉身面向屏幕。那些文档,那些混亂的斯拉夫文字,讓我的身子顫抖。我低頭看了看屏幕一角的時鐘。還有三分鐘就得離開。

我的胃絞成一團。我現在不能離開吧?但是又別無選擇。如果沒有按時接埃拉,就是二振了。三振我們就出局了。學校裏每個班都有長長的候補名單,根本就不會猶豫。而且,我留在這裏又該做什麽呢?

有一種方法肯定能找到馬特的照片在這裏的原因,而瀏覽更多的文档肯定是不行的。我咽了一口唾沫,感覺有些惡心,挪動光標關上了“雅典娜”,然後關上電腦,抓起提包和外套,向門外走去。

他被設為目標。

我來到車旁時,手指已經凍成了冰柱,在寒冷中急促地呼吸著,現在我敢斷定了。

他不是第一個。在過去一年裏,俄羅斯比以往更活躍。最開始是瑪爾塔。一個東歐口音的女人在健身房裏和她搭上了朋友,陪她在奧尼爾酒吧喝了些酒。接觸過幾次之後,那個女人就直截了當地問瑪爾塔要不要聊聊工作,以此保持“友誼”。瑪爾塔拒絕了她,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隨後是特雷。當時他還住在一間小屋裏,“室友”塞巴斯蒂安經常陪他上班。有一天我看到他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走向安保部門。後來聽小道消息說他收到一封勒索郵件——兩人行不軌之事的照片,有人以此威脅他。如果他不出來會面就把照片發給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