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原來是個清潔女工。

十五年前,我們這裏的清潔女工大部分來自波蘭。她們逃離本國專制政府來到美國,能掙上幾個美元後寄回家裏,就千恩萬謝。我能付起工錢的時候,也雇傭過,結果蕾切爾至今還記得幾個波蘭語單詞:Dziekuje5……Dobry6……Prosze7。

不過,蘇聯解體後,許多女人從摩爾多瓦、白俄羅斯和俄羅斯一些偏遠地區蜂擁而來,頂替了波蘭人,但她們並非逃離高壓政權,而是逃離那個世界:攔路搶劫、強迫賣淫和濫殺無辜已成家常便飯;生命異常廉價——也許一貫如此,只是要等到帝國崩潰之後才得以暴露,人們才有機會逃出。這樣看來,車裏那幾個女人還算是幸運的,她們畢竟還逃了出來。

司機陪她走到前門,為她翻譯了我那位鄰居要她幹的活兒之後,扭頭回到面包車那裏。他身材矮胖,穿著一件褐色外套,戴了一頂《日瓦戈醫生》8裏面那種很大的皮帽子,看上去像只小熊;鉆回車裏之前,手伸進口袋,掏出一盒香煙,摸出一盒火柴,然後轉身朝向我家;我看到了他的臉:又長又尖,是那種高個子的臉,仿佛安錯了地方。

他吐出一口煙,朝我這邊凝神而望,神情期待,似乎在等待什麽。我頓覺不安:為什麽這樣盯著我家?

我剛開始放下窗簾,就發現其實不該:因為那人先前並沒意識到窗邊有人,這時看到窗簾動了,大吃一驚,立刻丟掉香煙,猛然鉆進車內,迅速倒出車道,轉瞬疾馳而去。

我竭力想看清車牌,然而只看到那是熟悉的林肯車型,大塊的紅色、白色和藍色,車牌號卻讓一層渾濁的冰霜弄得模糊不清。我瞪眼看著車子漸漸遠去。這人是不是跟那盤錄像帶有些關系?蕾切爾覺得帶子是坐在一輛面包車裏的什麽人丟下的,難道就是此人?如果是,他和帶子究竟是什麽關系?要是有張便條或是一封信就好了。

慢慢將窗簾徹底放下,突然意識到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即便沒有紙條,丟下帶子的人也肯定知道我的住址;可要是那兩個殺手知道自己上了監控錄像,決定除掉任何有可能暴露他們的線索呢?他們是否正在追殺那個送給我錄像帶的人呢?那不就會最終把他們引到我這裏嗎?

或許我本該親自向那個司機問個明白。不行!不管是誰丟下的帶子,他顯然不想和我碰面。假如這個人真的是送我帶子者,我問他就會把他嚇跑——而且,受到驚嚇的人會幹蠢事!

我上樓進了浴室,不停放著熱水,直至窗戶上全是水蒸氣。是否應該給喬治婭•戴維斯打個電話?不必。看在上帝分上,這只是一次鄰居雇來了清潔女工,以及一個抽煙的男人而已。她聽了大概會說我是在胡亂猜測;而且,平心而論,誰又會說不是呢?或許那人想著心事,只是碰巧朝我家房子看過來,心思卻在萬裏之遙;或許移動的窗簾讓他一下子回到了現實,意識到自己要是再拖延的話,今天的日程就會徹底打亂,於是趕緊上車離去。

錄像帶上那個女人的身份才是問題的關鍵。為什麽她的生命結束在了一個裝著護墻板、鋪有油地氈的幽暗房間裏?比起懷疑鄰居車道上的那個男人,把這個問題搞清楚,才更值得花工夫——假設我願意操這份心的話!

我站到蓮蓬頭的水流下面,竭力想象她究竟做了什麽事,竟會遭遇如此兇殘、冷血的殺戮。當然想不出來,因為我對於謀殺案的經驗非常有限;而錄像帶上那兩個男子,殺起人來,似乎從容自在,駕輕就熟,還能想到用滑雪面罩遮住自己的臉,攻擊前毫不遲疑!而且可以看出,他倆殺死那女人時,彼此連話都沒說。殺一個弱女子居然安排兩個壯漢,可見肯定是有人一定要置她於死地!

我站在熱水下面,沖洗著身上的肥皂泡。要是錄像帶的質量好一些就好了,要是畫面再清晰一些,也許就能看清那個女人的臉,或者至少能發現某個特別的面部特征,房間裏的什麽東西也可能會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警方說錄像帶將送到罪案實驗室,但並沒說要花多長時間。那個實驗室為伊州北部、包括芝加哥的所有執法機構服務,此刻可能有幾十盤錄像帶排著隊等候進行法證分析。也許得等上數周、甚至數月,才能得到一些結果。盡管我竭力說服自己相信面包車司機是無辜的,但假若事實相反呢?我還願意等一個月或是更長的時間來了解真相嗎?

擦幹身子,穿好衣服,然後走進工作間。電腦顯示器上面放著一只小小的紫色陶瓷鞋,是蘇珊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她在上面系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你無可替代。”我坐下來,打開電腦,開始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