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上午,我給莉姬·費爾德曼打電話,她的秘書接聽了。我知道,她會依據莉姬對來電者的態度而決定相應的語氣聲調,時而諂媚,時而傲慢。盡管如此,我報上名字後,她話音裏透出的那股冷傲,依然讓我很不舒服;正想著她不會把我的電話轉過去,突然聽到莉姬的聲音,頗感意外。

“早上好,艾利,”莉姬高興地說。“很高興你這麽快就給我來電話。”

耍誰呢?我差不多已拖了二十四小時!“沒什麽,莉姬,什麽事?”

她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呀。”

“是給資渡會做個片子嗎?”

“那還用說!”我後來想了一下,才覺得她那笑聲顯得很是訓練有素。“我就估計你得花上一個夜晚來考慮。”

“你倒很了解我啊。”

“我可是很上心的;那麽,你怎麽打算的?”

我的確考慮了一個夜晚,但並非她說的那事,而是那盤錄像帶:我時而湧上陀思妥耶夫斯基1式的內疚感,時而患起偏執狂,幾乎一夜沒合眼,當然也想過資渡會的事情。毫無疑問,我對“午宴娘子軍”有一種出自內心的厭惡,不過,平心而論,這可能跟我以前的生活方式有點關系。要是自己還沒有跟巴裏離婚,其實也可能是她們當中的一員,花錢如流水——至少,在巴裏炒股巨虧2之前可能是這樣。

其實,到底是否還要與莉姬攪在一塊兒,我心中頗為糾結,因而對此並不熱心;不過,想到大衛兒時的遭遇,我最終還是為之一動:大衛7歲就成了孤兒,只好進了寄養家庭,而且從一家轉到另一家;獨自一人,無師無友,雖然他最終還是從逆境中脫穎而出,成了出類拔萃的人才,可是,有多少孩子能有他那樣幸運的結局呢?如果那部片子能引起人們關注那些與他早年遭遇類似的孩子,能讓他們走向獨立生活的道路平坦些,也就值了,幹嗎要理會參與到片子事務中的那些人的人品和生活方式呢?

“預算呢?”

“我的捐款應該能讓你啟動項目了,假若還有任何需要,我們都會籌措的,這一點我並不擔心。我們知道,你做這件事,是不會宰我們的。”

我緊握無繩電話:你這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啊? “好,我做!”

她的聲音馬上輕快起來:“太好了。你會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感到欣慰的。”我正要問她為什麽這麽講,話音又來了:“艾利,這部片子將很有分量,而不僅僅是公關用的噱頭,有政商兩界大腕支持,甚至還可能會有聯邦資金參與進來。”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覺得資渡會是一幫輕浮的娘們兒,整天為手上的錢和時間太多發愁。不過,一旦見了正在芝加哥督促此事的那個人,我想,你就會改變看法了。”

“你是說,那些女人不是——”

“艾利,你見到的那幾個女人非常擅長一件事情:怎麽讓人家掏錢出來!”

“我注意到了。”

“我說的是籌款,為慈善事業募捐;那幾個跟你共進午餐的女人個個都是頂級募捐高手,她們總共已經籌措到了好幾百萬美元呢。”

我開始踱步。義演、拍賣和歡慶會似乎每年都越來越鋪張,也越來越有利可圖;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而且北岸到處都有這樣的女士,她們在美甲、打網球和購物之余抽出空來,為自己特別傾心的事業募捐。我甚至曾跟我的閨蜜蘇珊·塞勒開玩笑,說真該把聯邦赤字3拿給她們折騰,看看會發生什麽樣的情形——但沒想到“午宴娘子軍”竟然屬於這類人物!

“你放心,無論如何,你也不必和她們打交道的;我也不怎麽參與她們的事。我只是想要確保我們組建起一個優秀的團隊。”

“我知道你擅長調教別人。”

電話那頭傳來沙沙聲響,似乎是她在翻找文件。“抱歉,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沒必要對她失禮。她在送給我一筆不錯的生意呢。我拿著電話走進家庭娛樂室,拉開窗簾。昨晚落了一英寸的雪,但街道上清清爽爽,幾束陽光斜射到了天花板上。

“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太莽撞,”她接著說。“不過,我安排了你和一個人在埃文斯頓4會面,他是這個項目的核心人物。只是你和他兩人;他叫喬丹·本內特。”

“什麽時間?”

“今天午後,一點鐘。”

我沒停頓太長時間,然後開心地說道,“對不起。不行啊。”

“你——你去不了?”她似乎吃了一驚。

“我已經另外約了人;不過,可以明天去。”

“唔……”她的聲音突然冷淡起來。“那我把他的號碼給你;你幹嗎不親自給他去個電話呢?”

“好,莉姬!謝謝。”

掛上電話後,我暗自稍稍得意了一下,接著開始盤算今天剩下來的時間怎麽打發。我正要上樓沖個澡,突然窗外的動靜吸引了我。一輛邊窗很大的面包車開到了鄰居的房前,車裏擠著五六個女人;片刻之後,一個穿著乏味的橄欖色羊毛大衣的女人鉆了出來,她臉色蒼白、眼神疲憊,沒戴帽子,也沒穿靴子,兩只鞋埋在了雪裏。她一次提起一只腳,抖掉鞋上的雪,然後走上車道。